隻見虞妝暖怒不可遏地望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殺之而後快。他看她雙手交叉護在胸前，想到自己方才箍住她時小臂上的那一抹柔軟，忽然就明白了，然後是一聲輕笑。

方才是形勢所迫，自己也不是有意輕薄她，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咬的虎口，應當是破皮了。夠狠的啊……

虞妝暖一直很防備地看着他，見他打量她，又打量自己傷口，還莫名其妙地笑，以為他惱羞成怒了，等了半天卻不見他有下一步動作，倒是後退幾步，離得自己越來越遠。還沒搞清他想耍什麼花招，就見他一個縱身躍下樓閣，飛一般地離開了。

等她反應過來憑欄望去，隻眺見一個融入黑夜的高大身影，漸漸地越來越小。

那人就這麼放過自己了？虞妝暖不敢置信，卻也慶幸，此事萬一叫旁人知曉，對自己沒有半分好處。她攏了攏衣襟，見四下無人，忙翻身下閣回了瑤華宮。

***

帝後大婚是件極繁瑣的事。

大婚前一日，虞妝暖被接回母家，陛下行納采禮。婚期當天又設接親儀仗将她接入宮中，凡過往處，皆有帶刀侍衛立于兩側，一路煙花炮竹，百姓噤聲，伏首恭賀。

過華清門正門，再過喬陽道，帝後于乾坤宮朝陽殿結禮，後至乾坤殿接受朝賀。雖時間緊迫，各友邦部族仍派了使者前來慶賀。鹵簿千餘字，鐘鼓奏樂，普天同慶，帝後合卺，共襄聖禮。

待禮成，虞妝暖由宮娥領着獨自回了未央宮，皇帝則設宴款待衆賓。

之前未曾大婚，她隻能暫住瑤華宮，自今日起，她便成了這未央宮名正言順的主。

是夜，虞妝暖坐在降香黃檀木榻上，鳳冠霞帔壓得她擡不起頭來，她低頭盯着腳尖，并蒂蓮織金妝花緞的繡鞋殷紅如血。

快二更天了，筵席還沒完……她今天除了晨起後用了些糕點，之後一整日都沒吃東西，渾身都沒了力氣。

正當她昏昏欲睡，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時，忽聽殿門被推開了。

虞妝暖聽見宮人們行禮：“恭賀陛下新婚大吉。”

“下去領賞吧。”一個低沉清冽的嗓音響起，虞妝暖不由得攥緊手中錦帕。

她低着頭，心中惴惴，忽而一雙暗紅九龍鶴雲靴出現在她眼前，周遭湧入陌生男子的氣息，她不自覺地警惕起來，又不敢讓來人發現，隻是僵硬的脊背仍出賣了她。

感受到皇帝一直在看着她，她更不敢擡頭，隻盯着地面。

“呵，聽聞虞家的二小姐一直很得老師喜愛，想必該是個才貌了得的名門淑女，怎麼現在連看朕一眼也不敢麼？”亓官霂焱一聲輕笑，卻叫人聽不出喜怒來。

先帝在世時，她的父親虞翁序曾授業于諸皇子，後來立下儲君，父親便隻為太子授課，新皇對自己這位昔日恩師一向很是敬重，如今卻對她這個恩師之女行激将法……

虞妝暖貝齒緊鎖，努力平複心緒，她緩緩擡眼，跌入一雙晦澀難明的眸裡，他的墨瞳晶亮如珠，威嚴攝人，叫人不敢直視。

想了想，她站起身來，下榻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

宮中萬事皆有章法，套上皇後這層身份，她便再不能如意的做自己，像個帶着面具的假人，一言一行前都要先想想規矩二字。

唉……如今想來她自願入宮也是為了跟某人賭氣，某人氣沒氣着她不知，倒是把自己給诓進去了。

皇帝略停了一會，才伸手将她扶起，哪知她一日未曾進食，體力不支，站起的那一刻頭暈眼花，迷迷糊糊便倒向亓官霂焱懷裡，後者不曾意料，下意識伸出手臂，将她圈住。

蒼天呐！這可太像她主動投懷送抱了！虞妝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