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心神,虞妝暖告訴自己不要慌,太後還在這裡,若她不能為自己辯解,否認珍妃的說辭,隻怕不止太後會懷疑她,日後這說法流傳下來,衆口铄金,必要讓她吃大虧。
餘光瞥見太後手裡握着的桃紅碧玺翡翠十八子,她眉眼一笑,“佛門聖地,自然都是清心寡欲、剔除凡根之人,但凡向佛之人,皆是慈悲為懷,心系天下蒼生,否則誰會自願去寺廟清苦一生。連母後都信佛,可見佛能叫人心生慈愛,六根清明,珍妃這說法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要證明自己清白,又不能讓太後覺得自己乖張,虞妝暖盡量把語氣放的柔和些,“況且本宮雖寄居慶雲寺,卻是另辟一院,獨門獨戶,沒什麼不便的。”
珍妃公然被她說是小人之心,怒意橫生,奈何她拿太後作擋箭牌,隻能是敢怒不敢言。
先前太後召她來長樂宮,讓她交出鳳印,她是極不樂意的,可是又不能抗旨,離開的時候見到虞氏,她氣不過就諷了幾句,沒想到竟被她還了回來,那次自己已經夠生氣的了,如今想給虞氏難堪讓她下不了台,又被她巧妙躲過。說到底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太傅之女,竟然兩次公然羞辱自己,真是丢了丞相府的臉!她跋扈慣了,從未在靜妃以外的人手裡敗下陣來,如今這兩次倒是她輕敵了。
靜妃睇了坐在自己對面的珍妃一眼,語氣有些輕慢,“珍妃看來是之前暫掌鳳印太久,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都混淆了。”
長樂宮的木椅方正堅硬,雖然在腰後加了軟枕,臀下墊了軟墊,也隻是薄薄一層,虞妝暖才在這裡坐了半個時辰就覺得腰酸背痛,不自覺地想将手肘搭在扶手上,靜妃卻姿态端正,腰挺得筆直,如雪山青松,虞妝暖不禁佩服。
珍妃卻是不服,連連被人下了面子,她有些激動,“本宮不過關心皇後娘娘,才将心中疑問說了出來,自然不像你靜妃一向自視清高,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殿中硝煙彌漫,太後不開口,也無人敢在這時候說話,還是靜妃身邊的一個女子開口打圓場,“臣妾鬥膽說一句,兩位娘娘都是關心皇後娘娘,俗話說關心則亂,是以難免言辭激烈些,既然都是好心,又何必論孰是孰非呢?再說太後明察秋毫,必有裁斷,兩位娘娘實在不用如此費神,評判對錯。”
此女正是洛婕妤洛玉筱,她一身藕色彩錦棉裙,頭戴玉制細簪,面容姣好秀麗,舉止恰當得體,在此時巧言化解堂上水火不容之勢,看起來賢惠大方,很識大體,難怪酒兒之前說她頗得太後喜愛。
珍妃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毫不領情,“哼,就你會說話。”
劉嫔見狀也附和,“洛婕妤一向喜歡做好人,動幾下嘴皮子,既能化解尴尬,又能落個好名聲,臣妾可是怎麼也學不來呢。”
洛玉筱被她嘲諷,也不反駁,淡然一笑,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虞妝暖看着她們唇槍舌戰,眼神交彙,也看出些門道來,劉嫔跟珍妃走得更近,洛婕妤則跟靜妃更親厚些,而剩下兩個采女,位份低微,也不敢說什麼。
倒是其中一個采女面容豔冶,身形豐腴卻細腰如柳,不說話一直默默觀察内裡形勢,一雙水眸滴溜溜地轉,偷偷徘徊在衆人之間。另一個采女默默低着頭,拘謹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似乎膽子很小,很怕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殃及到自己身上來。
虞妝暖一一對應,前者應該就是借主上位的蘇采女,後者應該就是被利用的廖采女了。
太後自珍妃挑釁起就一言不發,此刻更是支頤假寐,作壁上觀。虞妝暖心中納悶,太後明明極重規矩,為何能允許二妃在此放肆,思來想去,覺得大概是太後對自己的考驗,看她這個新上任的皇後能否穩住局面。
“諸位,”她清了清嗓子,“适可而止吧,莫讓所謂的玩笑話傷了和氣。”
衆人一時都看向她。
“更何況你們自己相談甚歡,倒不怕擾了太後休息。”她拿出難得的威儀氣勢繼續道。
此話一出,殿裡倒是真靜了,虞妝暖小聲詢問太後,“母後可是乏了?不如兒臣帶衆妃先行退下了。”
太後終于睜開眼,好似真睡了一覺般,醒來仍有恍惚。
她沖虞妝暖點點頭,又對衆妃嫔一番囑咐,直言自己喜歡清靜,要諸人日後不必來長樂宮請安,未央宮既有了主子,以後後宮大小事宜就都交給皇後操辦。
太後一副要頤養天年的樣子,衆妃也不好說什麼,告了退便都離開了。
衆人走後,桂姑姑為太後捏肩,語中有些擔憂,“太後如此放權,若皇後壓制不住二妃怎麼辦?”
太後眼神清明,全無困意,“慢慢來嘛,哀家不也是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可您看方才,珍妃和靜妃連您都敢不放在眼裡,說話哪有顧忌。”
太後沈氏想起自己的母家,臉上浮現一絲冷笑,“還不是仗着自己的娘家有從龍之功,若非先帝的那道聖旨,陛下的皇後必是從她們二人裡面選,也就沒這個虞氏什麼事了。”
桂姑姑看出太後面色不虞,應是想起往事,便識趣閉嘴,命人在殿内燃起檀香,驅散衆妃殘留的脂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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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外的宮道上,衆人零零散散的出來,各回各宮。
隻有儀鸾宮的太監顯眼,大聲唱諾道:“珍妃娘娘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