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兒看不過眼，小聲嘟囔，“這珍妃也太嚣張了，咱娘娘是皇後，給太後請安都是步行而來，她給太後請安還乘着步辇，真是沒有誠意，而且還叫的這麼大聲，生怕别人聽不見。”

劉有全跟在後頭，小聲告訴她這是陛下禦賜的鎏金刻雁儀鸾辇，六宮獨一份，珍妃每每出行都要乘它，還要擺足架勢，六宮沒有不知道的。

這劉有全是亓官霂焱指名調來未央宮伺候的，是乾坤宮總管陳安的徒弟，據劉有全自己說，陛下覺得陳安做事穩妥周全，徒弟也不會差，所以就把他指派到未央宮來伺候皇後了。

虞妝暖自然得對亓官霂焱親派的人高看一眼，便讓劉有全做了未央宮的掌事太監。他倒也勤懇機靈，處處為未央宮着想，酒兒、梳月把他當半個自己人。

“儀鸾辇，儀鸾宮，連名字都是一樣的，陛下怎麼這麼偏心，論容貌論才情，我家皇後娘娘撇了她十萬八千裡去了。”酒兒更是憤然不已。

虞妝暖聽後，微微側頭瞥了她一眼。酒兒活潑可愛，善與人結緣，隻是終究缺少心計，劉有全畢竟是陛下派來的，可不可靠尚未可知，她卻把心裡想的全盤托出，完全沒想過若劉有全跟陛下告狀會怎麼辦。

這細小的動作卻落在身後的劉有全眼裡，他怕虞妝暖心生不滿，忙笑着說這鎏金刻雁儀鸾辇雖是陛下禦賜，又怎比得過娘娘住的未央宮，陛下早在一月前就命人好生布置，裡面盡是奇珍異寶，連陛下登基時萬酉國進貢的玉沙東珠都給了娘娘。

酒兒聽聞來了興趣，追問他玉沙東珠是什麼。

劉有全為她解答，卻是看着皇後，“聽說是從東海撈上來的寶物，比夜明珠還要珍貴，百年才得一顆。陛下當時拿着把玩了好久，極其喜愛，如今給了娘娘，可見陛下對娘娘的寵愛呢。”

酒兒到底小孩心性，聽了便喜笑顔開，言自家娘娘怎是那珍妃可比。

虞妝暖卻深思起來，珍妃之所以能夠如此嚣張，還不是仗着陛下寵愛，端看方才她“搭台唱戲”時，亓官霂焱不僅沒有不耐煩，還出聲寬慰，就猜出幾分了，可亓官霂焱寵愛她，到底是因為真情，還是她顯赫的家世，就不得而知了。

東風蕭瑟，驟起的風吹得衣袍飒飒作響。忽然一片絹布從虞妝暖眼前飄過，是從後方飄來的，風速很快，眼看那絹布就要飛遠，虞妝暖眼疾手快，一勾手攥住了它——一塊銀灰色绯霞留雁錦帕。

回頭看，靜妃裘盈盈正快步追上前來。

她福了福身，“方才風大，臣妾一個不經意，沒攥住那帕子，讓皇後娘娘見笑了。”

“不礙事。”虞妝暖将錦帕遞給她。

剛才在殿裡，也就隻有她敢跟珍妃叫闆，且看那神情，絲毫沒把同樣出身尊貴且受寵的珍妃放在眼裡，再聯想到連酒兒都未能從她宮裡打探到什麼，虞妝暖不禁想要對她探究一番，借着錦帕的機會與她攀談起來。

“本宮瞧那錦帕上繡着盈字，看這繡法應是宮中織染署所出吧？”

靜妃不卑不亢，“娘娘好眼力。”

虞妝暖望着她手中繡帕，心生疑窦，織染署隻供皇家禦用，這錦帕看着可有些年頭了，倒像是靜妃未出閣時織成的。那時靜妃還不屬于皇室中人，怎會差使織染署為自己織一塊繡有自己名字的錦帕呢？她委婉的向靜妃提出疑問。

靜妃也未藏掖，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這是陛下在八年前贈予她的。

虞妝暖恍然大悟，道了句“難怪靜妃如此珍惜。”

這次該靜妃疑惑了，她細眉微擰，探詢皇後是如何看出。

虞妝暖渾不在意地笑笑，沖她坦言，“這帕上的绯雲有些都已經抽絲了，邊緣也已泛黃褪色，以靜妃你的地位，何缺這一塊錦帕，想必是愛惜着舍不得扔。”

靜妃沒有被看穿後的羞窘，語調也無甚起伏，隻是垂眸，長長羽睫掩住她的目光，微低的頭顯得她謙恭，“娘娘真是心細如塵，隻一眼便能參透許多。臣妾今日臨出門前錦帕被沾污了，隻能臨時找了一塊，誰知宮裡人拿錯了，卻拿了這塊出來。”

她說話時語氣不疾不徐，表情不鹹不淡，虞妝暖想，左右已經得罪了珍妃，不如試着跟靜妃交遊，再趁機探探她的底，便借着交談的機會邀她去未央宮一叙。

哪知靜妃言辭體面地拒絕了她，道是有事在身，還請恕罪。一番客套後沖她屈膝行禮，轉身離去。其言行無一不周到妥帖，讓人無法怪罪。

虞妝暖初入宮闱就與珍妃交惡，如今想與靜妃親近，也慘遭拒絕。原本她還想着入宮後，伺機将在宮外遇襲的事調查清楚，如今看來還是先站穩腳跟比較重要。

眼見靜妃遠去，酒兒又開始替自家娘娘打抱不平了。

虞妝暖倒沒太放在心上，端看方才在長樂宮，二妃連太後都敢不放在眼裡，她這個初來乍到的皇後又算什麼。

隻是她一轉念，卻突然想到了别處，方才靜妃說那錦帕是她出嫁前陛下就贈與她的，由此說來他們兩個在成婚前就相識了，一個男子送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錦帕，這該是多麼親密的關系……

她回頭看去，靜妃的身影早已不見，冬日的天依然寒冷，卻沒有了方才狂風驟起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