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韋英,太傅的眼神有些複雜,“說起來,他父親韋潺原本和臣是同窗。”
韋潺?虞妝暖感到震驚,即使她是閨閣女子,也曾聽說過此人。幾年前韋潺是正三品的兵部尚書,後遭遇暗殺,被發現死在自家卧房中,此事震驚朝野,連民間也有傳聞,但據說一直沒有找到兇手。
太傅憶及往昔,有些怅然,他雖嚴于家教,且尊崇儒家“三綱五常”,但也是一介凡人,也疼愛子女,皇後遇刺案讓他心驚,所以他甯願将韋潺這個朝臣引薦給身為宮婦的女兒,也不願太液池的事再發生一次,畢竟失去獨子已要了他們夫婦半條命。
而虞妝暖處于深宮之中,父女倆一直沒機會好好叙話,如今既開了頭,太傅便決定将此事的前因後果完整告知:
“雖是同窗,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二人一直沒有過多交往,倒是他兒子韋英,當時還在羽林軍任職,便多次來找臣請教學問,臣看他雖是武官,但有顆好學之心,或許日後文武雙全,能成為國家棟梁,便總悉心教導他,一來二去,也算熟稔。”
羽林軍多由官宦子弟任職,深蒙祖蔭,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光鮮,虞妝暖聽到此處不禁凝眉細問,“那韋英現在怎麼隻是個從六品的監門校尉?”
太傅為其解惑:“他爹遭人暗殺,他原本打算面見先帝陳情,但先帝的面哪是那麼好見,他幾次受到阻撓,便來找臣幫忙,誰知路上也遭遇暗殺,說來也巧,那晚正是臣當值,回來的路上遇見此事,讓吳勁替他解了圍。”
吳勁乃是二十年前虞府收容的一名孤兒,虞翁序憐恤弱小,曾送體弱的他去武館習武,而他極富武學天分,不出五年便已出師,之後一直随扈虞翁序左右,是虞氏兄弟最信任的人之一。
虞妝暖沒想到韋英與父親還有這段淵源,一時聽入了神。
太傅的神思好像也回到了救下韋英那晚的風雪夜,滄桑的目光裡飽含暗蓄之力。那些人奉命取韋英首級,各個下狠手,連吳勁也應對的有些吃力,但殺害韋潺與預謀殺害韋英的幕後主使,至今沒有落網……
想到朝中形式,太傅有些怆然。
一旁的虞妝暖聽不到下文,急忙追問父親,太傅這才斂起心緒道:“他對臣不盡感激,一心想要為父報仇,臣告訴他四個字,那以後他便自請調職,成了監門校尉,一直到今日。”
“哪四個字?”
“以退為進。”太傅擲地有聲。
起初聽聞這四個字虞妝暖沒有反應過來,但看父親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她便在心裡琢磨起此間深意。
韋潺身為兵部尚書,乃朝廷重臣,能暗殺他且成功身退的人,絕非等閑之輩,仇殺情殺為财為色皆不可能,否則大理寺不會一點線索也查不出來,讓此案成為懸案,或許身居要職的他是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而被人滅口,此事涉及朝政,所以幕後之人才那麼害怕韋英面聖。
韋英勢單力薄,隻有以退為進,先保住性命,假意放棄面聖,才能使幕後之人對他放松警惕,為父報仇一事才有希望。
梳理個大概後,虞妝暖将所思告訴父親,太傅聽後,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心中卻湧起波濤,他一向反對後宮幹政,然暖兒對政治與時局的見地與洞悉卻遠超尋常閨閣女子,衡陽都教了他女兒什麼?!
按下心中疑慮,太傅簡明扼要地指出她所思尚有遺漏,“大理寺查不出任何線索,娘娘就沒聯想到什麼?”
虞妝暖不明所以。
“伍氏。”太傅稍加提醒。
伴随父親铿锵有力的聲音,虞妝暖醍醐灌頂。是了,伍氏頂着謀殺皇後之罪莫名死在诏獄,大理寺難逃幹系,明公正道、秦鏡高懸的大理寺早就不幹淨了……
父女二人長談許久,太傅在欲墜金烏中離去,臨走前不忘補充一句:“韋英此人至情至孝,絕不會出賣娘娘,娘娘可以放心。”
虞妝暖看着父親這些年新增的華發,略帶感傷地叫住父親,“女兒不能在您和娘面前盡孝,希望您二老保重身體。”
太傅迎着夕陽餘輝,手扶在門上,沒有回頭,“隻要娘娘在宮中安好,臣就安好,虞家就安好。”
晚間的時候,梳月看虞妝暖晚膳沒怎麼用,給她送來了宵夜。
這丫頭從進門就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虞妝暖不疾不緩地用膳,隻等她自己開口。
果不其然,沒一刻鐘梳月就有些為難道:“娘娘,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給您說……”
虞妝暖吃着糯米團子,頭也不擡,隻囫囵不清地回她,“怎麼,宮裡待久了,也學會他們察言觀色那套本事了?”
梳月仍是猶豫,嘴唇嗫嚅半天,“就是……就是淮安王……”
正細嚼慢咽的人突然停下動作,推開眼前湯碗,語氣變得嚴肅不少,“說。”
梳月知道自家娘娘的性子,當下不敢隐瞞,忙撿重要的交代,“淮安王讓人給奴婢捎了幾句話,說要轉告給娘娘。”
虞妝暖鳳眸含威,“是隋安來的?”
隋安是跟随亓官霂揚多年的小厮,為人忠厚機靈,亓官霂揚出入常帶着他,所以虞妝暖主仆對他都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