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麼了不起的!”青荷忿忿。
甘翎雖是一愣,卻不放在心上,她拍拍青荷肩膀,拉着她輕輕坐下。
很快,座無虛席。
空中彩雲遮日,鳥雀喳喳叫着不敢在牆頭枝上停留。辰時,賀儀正式開始。
賀儀共三步,先是會長拈香祝禱,接着就是敬奉賀禮,然後衆人叩拜。禮成後,一起享用素席。
會長上前,同衆人見禮後,就要拈香,忽聽一個男聲高聲道,“會長,有人行事不端,敗壞行業聲譽,需按規懲處!”
一聲驚起千層浪,衆人嘩然,會長卻是毫不驚訝,他已是花甲之年,掌管行會四十餘年,見識太多,已然是處變不驚。
他轉過身,看向那出聲站立之人,卻是洪大楠,洪家繡鋪的當家人,二十出頭,中等個,白淨面皮,渾身隐有一股書卷氣。他本要科舉入仕的,卻是一直不第,前年他父親亡故,無人照料繡鋪,他不得不回家承繼祖業。
“說話要有根據,休得道聽途說,捕風捉影。若誣陷同業,是要被踢出行會的。”會長長袍高冠,望着衆人,緩緩說完,這才問洪大楠,“洪掌櫃,你說的是誰?”
洪大楠默了片刻,方才擡手指向一抹月白細影,咬牙道,“就是她!甘美秀坊坊主,甘翎!”
衆人齊齊扭頭望向甘翎,那一大束目光,或是好奇,或是驚訝,或是幸災樂禍,或是瞧看熱鬧,都如利箭般齊齊紮在甘翎面上身上,似要把她紮個透明。
這是甚麼話!青荷呆愣片刻,回過神來,當即立起,沖洪大楠道,“你胡說!我們小姐做事堂堂正正,謹遵行規,你休要血口噴人!”
阿彩與萬吉也齊聲齊聲附和。
“看見了吧,諸位,他們急了,他們心虛理虧,隻會大喊大叫!”洪大楠得意道。
甘翎緩緩起身,示意青荷他們安靜,落座。
她望向洪大楠,“你說我行事不端,請問,我到底做了何事?”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在場的每一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做的事你知道。”洪大楠道,“我都嫌髒,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甘翎看定他,“還請你告知!若你說不出,不單會長罰你,我也會去官府,告你一個诽謗之罪!那時,你會被杖八十,徒三年!”
“你!”洪大楠擡手指定甘翎,“你為賣貨,不惜委身主顧,簡直是鮮廉寡恥,玷污刺繡行會!賣身求财,你與娼妓無異!”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一片嘩然。
洪大楠轉身,沖會長深深一揖,“還請會長做主,護我行會名聲!”
會長擡手,示意衆人安靜,然後問甘翎,“可有此事?”
“沒有。”甘翎堅聲道,“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洪掌櫃既如此斷言,我請質證。”
“你還真是不要臉!這種醜事,居然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講說,你就不怕你那些主顧知道,再不肯看顧你嗎?”洪大楠提聲道。
“不怕。我沒做過的事,有何怕的?”甘翎堅持,“若洪掌櫃說不出來,我依舊要去府衙告你!”
會長看看她,又看看洪大楠,“說罷,都說出來!”
洪大楠搖搖頭,“會長,這些主顧可不是她一人的!我不能為她,壞了同業這麼多人的飯碗!”
這話似乎有理,會長有些猶豫,他望向甘翎,“不如咱們後堂說……”
“不,此事既在堂前提出,萬沒有避人講說的道理。”甘翎不依不饒,“洪掌櫃,你可以不說所有主顧的名姓,隻說出一個也行。否則,就是你诽謗誣陷!”
洪大楠依舊搖頭,甘翎點頭,“那好,你跟我去府衙,我們當堂質證!”
“你個賤婦,動不動就要去府衙,府衙裡有你甚麼人!”洪大楠喝道,怒視甘翎,“要質證很簡單,何須府衙!”
他望向衆人,“有祖師娘在此,還有甚麼辨不清的!”
甘翎一怔,剛要說甚麼,衆人已齊聲應和道,“對,有祖師娘,請她神斷就是!”
據說,祖師娘最忌說謊之人,說謊人敬奉的禮品她是不收的,還會當場剪斷。
衆情洶湧,會長隻好應允,讓人把甘翎的賀禮拿上來。
看着自己的漆匣被擺上香案,甘翎的嘴角輕輕抽了一下,卷起一個倏忽消散的冷笑。
會長焚香拜禱後,開了漆匣,目光頓時一滞。
衆人期盼地望着他,“會長,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