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折夏站在最邊緣的位置，餘光卻瞥見鏡牆後閃過一抹绯色，是白川臨。

沒辦法，整個學院就四五十個人，而表演系就那幾個人，想不遇到都難。

當訓練的琵琶聲響起時，那道绯色身影終于步入鏡中。

陳折夏的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白川臨竟扮上了杜麗娘的妝面，貼片勾勒的鳳眼斜飛入鬓，绛唇在蒼白的臉上豔得像滴血。他仍穿着男生制服，西裝褲包裹的長腿與水袖形成奇怪又和諧的美感。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會感歎：前夫哥真是與身俱來的臉蛋天才。

“轉扇，雲手，卧魚——”老師的聲音突然卡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鏡前，白川臨獨自起舞。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他的嗓音既有尋常旦角的柔媚，也帶着幾分自身冷冽的清透，扇面展開時，人們仿佛看見滿園春色在他指尖凋零。

沒有音樂，沒有唱詞，隻有他的影子在鏡中分裂、交疊。

轉扇時，扇骨劃破空氣的聲響像一聲開場白；雲手翻覆間，袖口掠過脖頸；卧魚下腰時，瘦弱有力的脊背如弓蓄勢待發，繃緊的制服下透出肩胛骨的輪廓。

綢褲随着動作繃緊，露出腳踝上若隐若現的，陳折夏在那段附加劇情裡見過的，幼時留下的手铐痕迹。

擡袖掩唇，似在輕笑；

垂眼撚指，如拈花枝；

背對衆生，水袖垂落如斷頭台前的白绫。

他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陳折夏的扇子“啪”地落地。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會想——

這人真是與生俱來的天才。

僅僅是站在這裡，這個并非舞台的戲曲教室，也仍舊有着一股攝人心魄的魔力。

人們移不開的目光，織就了他永不謝幕的舞台，甚至沒有人疑惑他為了上課還盛裝打扮了一番這件事。

白川臨聽見東西掉落的動靜，轉頭對她笑，金箔貼的花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襯得他眼尾那抹紅格外妖冶 ：“朱麗葉，你的扇子。”

幹嘛還叫我朱麗葉。

陳折夏在心中默默吐槽，我前推該不會根本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吧？

她彎腰去撿，卻見白川臨已經先一步俯身撿起。

水袖垂落，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手腕，動作卻無比柔美。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他用《遊園驚夢》的念白繼續唱着，指尖拈起扇骨的動作柔美優雅，可就在陳折夏接過扇子的瞬間——

咔。

扇柄傳來一聲極輕的脆響。白川臨的手指突然發力，那股暗勁拽得她一個踉跄。

陳折夏猝不及防半跪在地，擡頭正對上鏡中的景象。

鏡中映出兩人的身影，她半跪在地，他俯身遊刀有餘，勝券在握，眼神探究。

陳折夏絲毫沒有感覺到羞辱，隻是由衷的感慨，白川臨的身段也太柔韌了些。

她突然意識到，白川臨根本不需要上課，這節課的内容他早就會了。無論多困難的姿勢，他想必都能做出來，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上課，還認真的裝扮了一番，換做是陳折夏自己，早就請假走人了。

“多謝部長幫我撿東西。”她擡頭露出惶恐又感激的表情，符合人設。

“部長還需要上基礎身段課？”陳折夏趁機退到安全距離，繼續演出一副謹小慎微的崇拜眼神，“剛才那個卧魚，專業演員都做不了那麼标準。”

絲毫不像察覺剛才白川臨是故意絆倒她的樣子。

白川臨的指甲輕輕刮過扇面：“無妨。”

鏡中的杜麗娘還在笑，可白川臨的眼睛裡一點笑意都沒有。

白川臨開口：“明日就要公布新劇目的選角了。陳折夏有想演的角色嗎？”

陳折夏一怔。

一是因為白川臨居然記得她的名字，二是因為她不明白白川臨問這個幹嘛。

這個問題有點讓她毛骨悚然，作為鐵血單推人，根據她對角色的了解來看，白川臨基本不會說廢話（除了在那個罪孽深重的十周年DLC土味戀愛劇情裡）。

“我這種人，能有什麼選擇？”她唯唯諾諾道，“還不是等着被分配。 ”

話音剛落，她想起，白川臨作為上一幕的最佳演員，擁有在下一幕指定任意同學飾演任意角色的權力。玩過DBR的都知道，在最終的大逃殺環節，這個指定權可以大幅度增強自身，也可以陰一把對手，是十分重要的技能。

想什麼呢，這個權力又不會運用到自己身上。

白川臨輕笑一聲：“真可惜，我還挺期待陳同學的下次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