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折夏仿心中泛起一種奇異的平靜。

這感覺就像深夜完美通關遊戲，終于放下手柄時的那種釋然，屏幕裡的角色依舊在既定劇情裡輪回，而玩家已經抽身離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隻要稍微示弱，同時模仿他記憶裡某個人的語調說一句，就能讓這個危險的少年卸下防備。

隻要按照記憶選對選項，就能拯救這個破碎的靈魂，怪物般的天才。那些攻略技巧告訴過她，哪些選擇能換來他熾熱的回應，讓他像那個DLC劇情一樣，最終無可救藥的愛上玩家。

但她不會這麼做。

不是害怕重蹈那些被他背叛的配角覆轍，而是因為她早已過了那個會為紙片人瘋狂的階段。

總言而之，就是她玩過一次萬惡的OOC劇情後，已經對白川臨這個角色下頭。

#已祛魅。

“你在走神。”白川臨突然開口，聲音比方才冷了幾分。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眼神的變化，那種熾熱的緊張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他讀不懂的感情。

不像是内向怯弱的陳折夏會有的，更像是黑暗的舞台上，陰影處的［幽靈觀衆］。

白川臨不喜歡這種觀衆一樣的眼神。

陳折夏松開他的領帶，順勢向後挪了半尺。這個距離剛好不會讓呼吸交纏。

“抱歉……”她猶豫地說，“我想起一些事。”

她沒說那是關于他的往事。

比如關于他如何自毀傾向大爆發，在雨夜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如何在雪地裡笑着看主角毒發身亡，又如何在一個罕見的路線裡，獨自走向沒有明天的黎明。

這些記憶如今回想起來，竟像翻閱一本看過太多遍的小說，隻餘下感慨。

她對他的感情，無關愛情。

而是一種更純粹的情感，就像人們會永遠記得童年翻閱的第一本童話書，即使後來知道王子可能背叛，公主或許黑化，那份最初的悸動依然幹淨得閃閃發光。

白川臨眯起眼睛。

他熟悉各種看向他的眼神：恐懼的、癡迷的、充滿算計的，卻從未見過這樣的。

這個看似普通的女生望着他時，竟像在凝視一座走過太多次的迷宮，還有一種不知來源的親切。

他也不喜歡這種自來熟般的親切。

“你很有趣。”白川臨最終說道。

他伸手替她摘下發間沾到的一處灰塵，這個本該親昵的動作，卻因他指尖刻意的疏離而顯得像某種警告。

不敢當。

陳折夏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她知道這是白川臨對異常産生興趣的開端。

在無數條世界線裡，這個開端最終都通向鮮血與背叛，以及死亡。

上完一節課，繼續上下一節課，陳折夏的喉嚨已經微微幹澀。

唱腔解析課上，蘇明月的聲音如清泉般流淌在教室裡，将杜麗娘的閨怨唱得纏綿悱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陳折夏聽到這句時，餘光瞥見白川臨正倚在窗邊。

陽光透過他手中潤喉的水杯，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斑。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嘴唇無聲地跟着唱詞開合，明明是一段講述生死相許的唱段，被他演繹得像渣男許諾。

午後的水袖課更加煎熬，陳折夏的手臂已經酸痛到擡不起來，卻還要反複練習抛袖、收袖的動作。杜靈玲帶着小跟班故意在她身邊炫技，水袖舞得虎虎生風，最後卻不小心纏住了陳折夏的脖頸。

“抱歉呢~”杜靈玲嬌笑着收緊水袖。

陳折夏臉色發青，很想反擊，但是又想到那個OOC警告，隻好暫時逆來順受。

杜靈玲得意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她卻隻能在心裡默念着系統冰冷的提示：【OOC警告：角色陳折夏無反抗行為意向】。

“系統親，”她在腦海中咬牙切齒地問，“到底怎樣才能擺脫這該死的限制？”

【解決方案：需通過日常行為逐步重構角色人格】

【建議：從細微處着手，讓周圍角色潛移默化接受您的性格轉變】

陳折夏揉着脖子走出練功房，明白了系統的意思，她不能突然從怯懦透明人變成原本的自己。

但可以滴水穿石般，一點一點重塑大家對陳折夏的認知。

路過垃圾桶時，她停下腳步。

給你扔了。

杜靈玲穿過的某件昂貴的真絲外套正搭在椅背上，陳折夏的手指懸在空中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

系統的電子音帶着贊許，【抑制反擊沖動，融合度+3%，當前當前角色同步率：58%】

#我與我那反複橫跳的角色同步率數值。

休息時間過後，當杜靈玲又一次“不小心”把水袖甩到她臉上時，陳折夏沒有像往常一樣低頭道歉。

她緩緩擡起臉，用全班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杜靈玲，你的袖角線頭開了。”

說着遞去一把剪刀，刀刃正好抵在杜靈玲的水袖破綻處。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内向文靜的陳折夏好心的提醒，但是杜靈玲硬是從裡面品出一種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