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
——當麗娘在夢中與柳生相遇時,舞台燈光驟然轉為暖色
萬年歡的曲調幽幽浮起,笛聲如霧,漫過舞台。
白川臨飾演的花神自薄紗後踏出,衣袂拂過之處,絹花無風自動。
他指尖輕擡,一縷淡绯色的光便自袖中流淌而出,蜿蜒至蘇明月腳下——這是夢的引路。
蘇明月閉目垂首,杜麗娘的魂魄似被這縷光牽動,水袖緩緩揚起,如墜夢中。她的步伐比平日更輕,仿佛踩在雲絮上,可眉間卻凝着一抹似悲似喜的恍惚。
花神白川臨側身讓過,袖擺在她眼前一蕩,她便如被攝了心神般,朝夢境深處走去。
萬加飾演的柳夢梅,此刻正躲在舞台一側的梅樹後。
不似書生,倒像畫中仙。
棕色鬈發被束進書生方巾裡,昏黃的側光打過來,将她刻意描粗的眉骨鍍上一層金邊。喉結處的陰影畫得恰到好處,随着吞咽動作微微滑動——他被麗娘的美貌與才情所吸引。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清貧的書生袍勾勒的肩膀線條單薄又鋒利,皮膚呈現出玉器般的溫潤質感。破碎感與書生意氣與她雌雄莫辨的外貌融為一體,細膩而内斂,深情又執着。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柳夢梅輕聲吟誦着台詞,聲音清越,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她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充滿了柳夢梅對杜麗娘深深的愛意,那愛意如同涓涓細流,流淌在帷幕之間。
杜麗娘聽到柳夢梅的聲音,微微一驚,臉上泛起紅暈。
蘇明月的表情變化自然流暢,從驚訝到羞澀,再到心動,每一個情緒的轉換都毫無破綻。
她微微側身,用手帕半掩着臉,眼神卻偷偷看向柳夢梅,将少女的嬌羞表現得恰到好處。
兩人開始對戲,他們的眼神交彙,碰撞出火花。
戲中定情,可危險與死亡卻潛藏在博弈之中,蘇明月微微側身掩面的動作皆是防禦,萬加調整呼吸則是偃旗息鼓,兩人交疊的袖口在燈光下相碰,像兩道白刃相抵,琴音裂帛,鼓點驟密。
舞台燈光如刀,将兩人的身影切割得淩厲分明。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在柳夢梅牽起杜麗娘的手時,萬加的腳步突然微微一滑。
這一細微的失誤,在寂靜的舞台上顯得格外刺眼。
氣氛變得緊張到了極點。
台下[幽靈觀衆]屏息,無人察覺這場暗潮洶湧的較量,舞台燈光如刀,将兩人的身影切割得淩厲分明。
一舉一動,看似纏綿悱恻,實則步步為營。每一個眼神的交彙,每一次呼吸的調整,都是演技的厮殺。戲外人隻覺賞心悅目,卻不知戲中人早已在無聲的博弈中,鬥得刀光劍影。
萬加的臉色微微一變,但他很快調整過來,繼續深情地看着蘇明月,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蘇明月也察覺到了異樣,但她的表演依舊流暢自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她回握住柳夢梅的手,眼神中滿是深情,輕聲唱道:“是那處曾相見,相看俨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垂睫示羞,眼波微漾,定睛傳情,發乎情止乎禮義,情動于中故形于聲。
我那跨越生死相見的愛人,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陳折夏站在一旁,緊張地注視着這一切,作為曾經的玩家,她真的很關心萬加。
随着劇情的發展,杜麗娘和柳夢梅在牡丹亭畔互訴衷腸,氣氛愈發旖旎。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着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萬加的眼神中充滿了愛意,緊緊盯着蘇明月,仿佛她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蘇明月羞澀地低下頭,微微掙紮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輕輕靠在了萬加的懷裡。
舞台上的燈光漸漸暗下,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氛圍。
蘇明月飾演的杜麗娘微微側首,水袖輕掩朱唇,眼波流轉間,從驚詫到羞怯的轉換行雲流水,萬加飾演的柳夢梅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書生意氣的笑。
蘇明月和萬加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現,仿佛真的置身于雲雨之中。
随着杜麗娘在柳夢梅的懷中緩緩睡去,第一幕“閨夢”結束。
舞台上的燈光漸漸亮起,演員們的身影清晰地呈現在觀衆面前。
大幕将合未合之際,所有演員都保持着完美的定格姿勢。
幕落時,蘇明月的水袖垂落,萬加的折扇輕合。
他們并肩而立,臉上仍是戲中人的神情,可背在身後的手,卻已攥得骨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