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河慢吞吞地問:“蕭氨,你為什麼要叫蕭氨?”
蕭氨的叉子戳了戳盤裡的牛排,正經回答道:
“因為我爸是化學教授,我媽生我的時候他正在實驗室研究氨氣,一激動就直接填了出生證明。”
陸星河頓了頓,補了一句:“氨氣?我知道,就是空氣中含量最多的那個。”
蕭氨:“……那個是氮氣。”
路過的皇甫烨聽見動靜,插入了對話中:“什麼?空氣中含量最多的不是氧氣嗎?我吸入最多的竟然是氨氣,哦不!”
蕭氨有些無語了,怒極反笑:“都說了是氮氣!你們到底有沒有常識?”
陸星河:“知道了蕭氮。”
陳折夏正舀着一勺奶油湯,聽到隔壁桌的對話,差點被嗆到。
她默默放下勺子,心想,如果不是知道這座學校專攻戲劇,她都要懷疑這裡是九漏魚集中營。
如果空氣中全是氨氣,那他們現在應該集體捂着鼻子淚流滿面,而不是在這兒悠閑地吃午飯。貴族學院少爺的不學無術,竟然在這裡體現了出來。
她淡定地繼續刨飯,忍到面目扭曲才沒有笑出聲來。
休息片刻,須臾間,時間裹挾着衆人,來到下一幕的準備台前。
檀木妝台上散落着胭脂、黛粉與金箔,鏡面映出蘇明月略顯疲憊的臉。她捏着一支細筆描眉。
“蘇明月,你的表演像在照鏡子。”
說出這話的人是陸星河。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驚人:“隻在乎自己表演出來的臉夠不夠美。”
化妝間驟然一靜。
蘇明月的眉筆懸在半空,筆尖的黛粉簌簌落在妝面,在她國色天香的面容上點出幾粒不合時宜的陰影。
在這個随時可能被DBR系統淘汰的舞台上,每一句評價都可能是死亡預告,也許陸星河隻是好意,可這句評價在表演開始前太不合時宜。
蘇明月的筆尖咔哒一聲折斷在唇畔,在嘴角拖出一道粗黑。
“陸星河,”蘇明月緩緩轉身,唇邊未擦淨的顔色像道未愈的傷,眉眼卻結着冰,“你今天話真多。”
她放下筆,輕輕擦拭嘴角,聲音依舊端莊溫婉:“我的表演像照鏡子,你不也一樣嗎?”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蘇明月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那張被胭脂水粉精心雕琢的臉,完美得就如同真正的杜麗娘一樣。
可誰能看穿這層皮囊下的恐懼?
她是主演,是“杜麗娘”,是這場死亡遊戲裡最醒目的靶子。
——演不好,第一個死的就會是她。
每一天,她都在發瘋般地練習。水袖甩到手臂淤青,唱腔練到喉嚨滲血,連夢裡都在重複着台步。她不能錯,不能輸,不能有一絲破綻。因為台下的[幽靈觀衆]正虎視眈眈,等着她出錯,等着她崩潰,等着将她從舞台上拽下去,換一個更完美的杜麗娘。
而陸星河?他懂什麼?
一個隻會冷眼旁觀的判官,一個連自己的情感都演不出來的家夥,憑什麼來評判她的表演?
他根本不知道,她每一次登台,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而她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從不敢言累。
鏡中的蘇明月笑了。
她擡眼,目光如水般柔和,卻讓氣氛更加針鋒相對:“隻會表演自己曾經感受過的情感的人,應該慶幸你的角色不需要表達太多感情。”
陸星河卻隻是打了個哈欠。
這不像平日的蘇明月。那個永遠端莊得體、說話滴水不漏的大家閨秀,此刻話裡卻藏着針。
也許是因為死亡威脅懸在每個人頭頂,連最溫婉的蘇明月都被逼出了鋒芒,這也是她第一次暴露出笑裡藏刀的性格。
“要上台了。”蘇明月站起身,裙裾如水般垂落,又恢複了那副完美無瑕的模樣。
隻是在經過陸星河身邊時,她輕聲道:“小心被淘汰啊,陸判官。”
一切正如陳折夏在DBR玩過的劇情一樣進行着,就連兩人争執的台詞都與記憶中别無二緻。
陳折夏看向另一邊沉默不語的萬加,萬加也注意到了她。
視線交彙的瞬間,兩人點了點頭,這是他們無言的默契——一切都像計劃一樣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