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以為呢?”周德才聲音透着冷,目光銳利。
俞韻看着周德才,緩慢開口:“我覺得……妻離子殁、父母亦喪,正是張秀才對周老爺的報複,”她模仿着這個年歲孩童該有的天真,以降低周德才的戒備,“所以……周老爺應該做了傷害張秀才的事。”
聽完,周德才再次笑了,隻是沒有之前那般癫狂,他冷哼一聲,毫不在意:“報複又怎樣,當初我與他上京趕考,他家貧,我好心載他上路,是他心性單純,與我談論經綸,又與我交換手書。”
“這樣簡單之人,又豈會料到我拿他的字迹交與考官,賄賂考官調換二人考卷姓名,然後順理成章地頂替他的功名,來這小地當縣令?”周德才撿起一摞書,看也未看就全部扔進鐵桶。
火焰噗地湮滅,又蓦地卷土而來,濃煙包裹桶沿,蓋住火焰,也蓋住了周德才的視線。
“周家現在改換門楣,從商賈成了官眷……我當上了官,又以錢财交換,自然而然便能與權勢當同僚,”周德才盯着跳躍的焰火,一字一句,“他張明,不過一介布衣,即使再考,我也有辦法和途徑撤下他的成績,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火焰熊熊,掀起一股股熱氣,将一切都炙烤變形了。
“呵,就算張明再有本事,他也隻能死後實現,”周德才話鋒一轉,轉身看向俞韻和時青歲,語調也變得柔和起來,“但我們現在有三位大師,那些鬼魂妖邪,翻不起風浪,”他微微一笑,“是這樣吧,時半仙、小師傅?”
“當然,”時青歲也笑,轉移話題,“周老爺,對了,昨晚我和小徒與那怪物鬥法,不小心将住的屋子砸了個稀巴爛,所以還要麻煩周老爺,重新給我們準備一間廂房。”
周德才眼角彎起:“竟是如此?好,我這就讓人準備。”他拍下衣袍沾染的紙灰,擡手讓院門看守的下人過來,然後吩咐下人,在西廂打掃出一間幹淨的卧房來。
時青歲道謝,領着俞韻離開,兩人走到穿廊盡頭的小池塘,見附近無人,時青歲便小聲與俞韻讨論:“你有沒有發覺周德才怪怪的?”
俞韻嗯了一聲:“他說話措辭、行為習慣,都和之前有些細微的區别,而且《賞菊圖》變得這樣驚悚,他竟一點也不害怕,以前可是一直纏人驅邪,半步不敢離開的,可現在卻正大光明放在桌上,完全是兩種态度。”
“還有一點,”時青歲補充,“剛剛你問張秀才的事情,周德才不僅大大方方說了自己當年的犯罪經過,并且話裡話外沒說張秀才的一句不好,還隐隐貶低了自己……”
時青歲皺眉:“我懷疑……現在的周德才已經被怪物附身,壓根不是原本的周德才了。”
“而附身的,就是那個黴斑怪,也就是張明。”
俞韻點了點頭,贊同時青歲的觀點:“兩個怪物,一個是張明,一個是《賞菊圖》,更準确點來說,是那張畫紙。”
“張明或許因為冤屈,所以和紙怪合作,”俞韻也說起自己的猜測,“張明使用的黴斑和黏液,傷害不如頭顱怪的四肢,張明的攻擊性也弱于夜半出現的頭顱紙怪,應是張明依附于紙怪,而它們相互依存,也在相互絞殺。”
“為什麼?”時青歲疑問。
“黴斑我們來周宅的第二天白天,就在蘭慧夫人的正房看見了,”俞韻解釋,“而頭顱,從來隻在晚上出現。也就是說,張秀才的現身沒有時間限制,而紙怪,白天隻是一張畫紙,一張由張秀才描繪的《賞菊圖》。”
時青歲點了點頭,聽俞韻繼續說:“《賞菊圖》可以自我防禦,也能反彈傷害,但它沒有主動攻擊的能力,之前的周夫人的血迹,以及現在周德才在上面的提名,它都隻能被動接受。”
“這就意味着,那幅畫,白天存在着缺陷,甚至暴露着隐秘的弱點,”俞韻漸漸有了主意,“同伴在白天處于弱勢,但是周德才卻完全不在乎我們要《賞菊圖》幹什麼,甚至聽到我們和紙怪對戰時,還表現出了輕松。”
俞韻:“還有,昨晚王嫲擊退黴斑怪,紙怪也沒有去幫黴斑,反而抓緊時間殺死了周老夫人和周夫人,所以我猜測,這兩隻鬼怪存在着不得不利用對方的合作,也存在着想要撇開對方的敵對。”
“再去試探一下吧,”俞韻提議,“讓周德才看見我們把《賞菊圖》當成張秀才,看他是會借刀殺人,還是維護同伴。”
時青歲忍不住誇贊俞韻,目光欣賞:“要是周德才借刀殺人,等于我們白撿了紙怪的弱點。”
“周老爺,”時青歲和俞韻重返書房,詢問周德才,“那幅《賞菊圖》有蹊跷,不知我們能否帶走?”
周德才停下燒書動作,欣然應允:“自是可以,不過那畫古怪,半仙是有了解決辦法?”
“還沒有,”俞韻接話,“但我師傅覺得,關鍵就在這畫上的頭顱上。”
“哦?”周德才有了些興趣,主動問詢,“怎麼個關鍵法?”
俞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純真的表情看着周德才:“周老爺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