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麻了,肖長悅收起沒正形樣。玩鬧歸玩鬧,适可而止便罷,他沉下嬉皮笑臉。姜堅已年過半百,面上皺紋雖遠可見,較前些年割得更深。
“姜叔,老了。”肖長悅都看在眼裡。
“歲數大啦..”姜堅笑歎,佝偻身把簍子置到一邊,箔匙在火匣下滅而複燃:“吞焰吐花勞身耗體,壯兒郎才耍得出力氣買得出氣勢。姜叔筋骨日漸衰弱,幹不了幾年了。指不定哪日就揮不動箔匙了,想再見我,就得上我家的的床榻旁。”
“這才哪到哪,”肖長悅揣着一袋瓜子磕,靠着邊上白牆:“你們歲數的人總有這毛病,才半百出頭就說的自己跟風燭殘年一樣。也不看看剛剛勾我的力道,比我這所謂的壯兒郎還要剛猛。”
姜堅不言,笑着指了指肖長悅,眼看剛散走不久的看客又都圍攏過來,姜堅開始揮起手中箔匙。
肖長悅捧着包瓜子靠在牆邊,久違地看姜堅表演吞煙吐花。遙想兒時隔三差五就會來此“騷擾”姜叔賺錢,賺來的錢還會給他買最愛吃的桃花糖。後來兩年聖山,三年九朝,有五年沒這麼好好看姜叔的吞咽吐花了,味道還是一點沒變。
思緒之際,姜堅已經完成一回表演,四圍安靜一瞬,緊接着掌聲如雷貫耳,簍子裡鈴鈴啷啷落進眼花缭亂的子兒。
老姜這賺頭行啊,肖長悅心呼,不住好奇上前張望。竹簍裡的錢已經不見底,合着估有一兩蒼銀。
“财迷崽子。”姜堅看他這副沒出息樣,笑罵說。
肖長悅嘴一撇:“說誰呢,我缺這點錢嘛。”
話語間錢币碰撞聲雖弱些,但沒有停歇,忽聞其中閃過幾粒微不足道的異聲,雖輕到不易察覺,稍不注意就會錯過,但依舊被肖長悅捕捉到了。
異響很細微,隐約淹沒在蒼币相碰間,是兩聲清靈的脆聲,空空如水流石罅。
這聲響他曾聽見過,在九朝門萬瑰閣一裝靈石的機關匣裡。前幾日柳雲绻帶他去閣内挑選制作不暇接的用料,逛到靈石區前,陰差陽錯瞅見那新匣,頗感興趣。奈何柳雲绻不準他瞧,他便連石帶盒抓到耳邊晃着聽,十分清脆悅耳。
“裡面裝的是粉砯。也不算極其難得的稀世珍寶,但也比較罕見。離遙城外瀾石礦洞一年的産量也就不足一石,半石上貢聖山,其餘的等量分配清芷和咱們九朝,到手的也就這一小匣。”柳雲绻解釋說。
他對粉砯也略知一二,據說是種能儲存玄氣的靈石。在百餘種靈石裡,粉砯内積累的玄氣較精純飽滿,又相對溫和,最适合修煉煉化。
但萬物沒有十全十美,粉砯即便貯氣精純,卻極容易消散。除非加以玄力護罩或是特定器具保護,不然裡面的精華很快就會流失幹淨,最後也隻跟普通珠寶無異。
肖長悅聞聲立即朝竹簍裡探,沒有捕捉到那撞出脆響的東西。他不想就此罷過,欲伸手進去摸索,未等觸及簍中的錢,上臂就被一股力勁猛地拉住。
“打什麼主意?”姜堅大掌提着肖長悅手臂,熟練地像掄了根箔匙。
肖長悅才稚氣未脫的二八少年,修的玄陣玄器,不太練劍,身骨略顯纖輕。這一提,幾乎半個身子都被拽起:“沒什麼,就是….嘶。”
他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雙眉微蹙吃痛,且餘光捕捉到一面烏黑衣擺。
姜堅一驚,以為是自己拉扯地太用力,趕緊放手,神情轉瞬變成擔憂。
“怎麼樣,我傷着你哪沒?!”他忙慌問。
肖長悅搖頭起身,突如其來的刺痛源頭是另一隻手背,他擡到眼前,映入一道鮮紅。棱骨分明的手背處有道割開的橫口,不淺不深,血微微往外滲。大概是哪位兄台身攜利物,在擠攘的人群中不經意傷中他這個倒黴蛋吧。
姜堅看着,慌不疊拿了傷藥跟繃條過來,行雲流水地包紮。
肖長悅看着姜堅,就好像他仍舊還是個跟在屁股後頭姜叔姜叔地喊、總愛調皮搗蛋闖出點禍的臭小孩。姜堅給肖長悅處理好傷口,順手要去揉摸他的頭,恰巧對上肖長悅的視線。
他一愣,觑着這張年少風華,精緻俊俏的面龐,又緩緩放下手:“還說姜叔不老,一慌神,就忘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怕過不了幾載,就能領個仙門玄侶回來,我可想見識,究竟怎樣的姑娘能吃住你這臭小子。”
“八字還沒撇,你急啥?”肖長悅打量手上的繃帶:“眼下日日勤于課業修煉,可沒這功夫。”
姜叔笑說:“你看看叔,當年也跟你一般想,結果好姑娘家都被人挑走了,到現在都是孤身一人。”
他剛說完,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袱裡掏出一大疊牛皮紙包,用草繩捆着。
有陣清甜撲鼻而入,這個味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定睛一瞧,果然是熟悉的牛皮紙包,印着桃源屋的專紋,是他最愛吃的桃花糖。
“還有這個。”姜堅又遞過兩顆晶瑩剔透的粉色石子:“你剛才要找的玩意兒。”
肖長悅驚訝:“你怎麼知道?”
“肖少爺家财萬貫,怎會貪我幾個破子兒。姜某剛在簍裡搜羅出來的,哪個财大氣粗的主丢的。”姜堅調侃說,滿臉寫着我還不懂你五個大字。
肖長悅一挑眉,二話不說接過兩粒粉石,他不矯情,姜堅也最煩矯情的人。
粉石透澈如水,潤亮空靈,薄殼内有充沛玄氣潺潺流動,還有少許溢出,泛着柔光。細看能瞧出外頭還隔一層蟬翼般的護障。
這就是粉砯的廬山真面目,而那投子兒人也不簡單,知曉該如何存放粉砯。
“謝了老姜。”肖長悅掂手一抛,裝進腰間錦袋。其實他跟粉砯的淵源不止這些,左宗恬就成天嚷嚷她的寄月雙劍隻夠迅捷不夠凜利,想要用好些的靈石來滋養,但靈石稀缺,她遲遲不敢開口向爹娘讨要。
“粉砯?”恰時身後飄來問聲,肖長悅還未打好錦囊的結,就聽見有風帶動身後之人衣服上的飾物,銀鈴般叮當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