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台周圍,有十二處水台,如神像分散出的十二隻眼,那六具人身已然歸到對應水台之中。潺娘嘴唇開合念咒,水台開始傾斜,倒出濁濁鮮血,彙入金台血水陣中。
殿外,葉凡青手裡玉玦的畫面已經空空如也,肖長悅四人在堂中毫無意義地瞎談一陣,就紛紛擡屁股要去用午膳。
“玄時!你慢點走,玄時你聽我解釋!”慕青晷一馬當先離開,祁樾慌忙在後頭追。
他昨夜天将明時回來,向未寝的慕青晷叽裡呱啦講了所見所聞,後者的态度就轉變極大,仿佛變了個人,對他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問原因也不搭理,一副自個看着辦的姿态。
祁樾曉得一定是哪惹着對方不開心,卻百思不得其解,慕青晷要他自己意識到錯誤,然而他想了半天毫無頭緒,這樣下去不行。
幹脆使用萬能招式——死纏爛打。
慕青晷行事作風向來穩重不魯莽,不會輕易用跑的,很快就被後面奔來的祁樾趕上。
“玄時,你聽我說,”祁樾跟在慕青晷後頭:“我昨夜出去,當真隻是探查,絕對沒碰绫仙閣的美人,我發誓!”
他跟慕青晷雖走的較快,幾個小厮還在後頭不遠處,祁樾把“探查”二字講的輕些,“我發誓”三字喊得賊響亮,生怕慕青晷聽不見。
慕青晷沒回頭,隻是憤憤道:“你去沒去绫仙閣同我無關,我非你何人,無需同我解釋。”
祁樾就怕慕青晷這般回應,不解釋要氣,解釋了又拉不下臉皮原諒。這些時日朝夕相處,祁樾對慕青晷的脾性有了進一步認知。論為人,他溫文爾雅舉止端方;論心性,穩如礁石沉着冷靜,結合起來,全然一位溫潤公子。就是有點别扭,通常自己爬到台上,又不給自己台階下。
跟祁樾猜的一樣,就在剛剛,他發誓沒碰美人時,慕青晷的氣就消了,奈何拉不下臉皮,故而繼續裝作生氣。
“玄時,這麼說就傷人了,你怎非我何人,你我難道不是知己好友?”祁樾知道慕青晷在裝。
“知己?”慕青晷納悶:“照你這般說,應該我知你所思,你懂我所想,我見眼下并非如此。”
除卻祁樾去绫仙閣這件事,慕青晷還有一生氣點,便是這家夥不聽他勸,莽然溜出去查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于他們接下來每一步而言,都很難辦。
雖說,祁樾确實帶回非常重要的情報,一碼歸一碼,不代表就能莽撞行事。
祁大俠懵了,他這個叱咤小半個江湖,逍遙不羁自在随意無人管束的人,竟有被輕易拿捏的一天。
他昨夜從算命鋪子走後去了绫仙閣,不是沒找美人,恰恰相反,他去绫仙閣的目的就是找美人。至于找美人意欲何為,自然不是品花,可以說跟“嫖”字沾不上邊。
“玄時這便錯了,祁某平時雖桀骜,卻也有靜谧陶然之心。恰巧近日,觀得一美景,故乘心而抒。”祁樾學着慕青晷說話的口吻。
後者心中糾結不定,稍慢了些步子,好奇他的下言。
祁樾和慕青晷并肩而行,瞧他幹淨無暇的側顔,頗富情感道:“白玉似露臨風竹,自有金魂貼身藏。外潤内豔,我遊遍蒼境大半河山,實乃難得一觀啊。”
說着,他摸索出一物,用白繡紋錦緞包着,露出瑩瑩一角,是根長條物。慕青晷努力不讓自己去看,祁樾看穿他這悄咪咪的舉動,不易察覺輕笑一聲,把東西遞到他眼前:
“光作詩一句,這還不夠表達我的情感,因此還制成一件風雅器物,用于承載心間感慨。”
慕青晷确實被這器物驚豔住了。
是一柄白玉制成的書中君,通透無暇,明顯的上佳品,筆柄雕成竹節模樣,雕工圓潤有緻,一看便出自高人隻手。其上很巧妙地嵌了些熠熠生輝的碎琉金片,映在陽光下仔細端詳,筆柄中隐約襯出幾串字迹:
“書者,大益者也。書中自有黃金屋,金乃财富,故書中之識便為财富之意也。多讀,于己身、心、智、氣皆有益處。”
這句話,慕青晷再熟悉不過。祁樾見邊上人的神色,已經緩和了不少,眼中還閃着驚喜之色。
看來這招哄人方式十分成功。
他在心裡暗自叫好,轉身打算朝肖長悅和陸辰淼得意的笑,才發現倆人早就沒跟在後頭。
肖長悅被陸辰淼拉到一處池邊,一路捏着他的手腕,東拐西繞,暫且把幾個小厮甩的不見蹤影。
劍修的手勁就是不同其他玄修,剛猛有力的很,或許對方隻是輕輕牽着,對肖長悅來說就是使勁捏着。在陸辰淼一松,他好似如釋重負,轉了轉有些疼痛的手腕。
他驚奇陸辰淼怎麼這麼熟悉葉湫府的地形。殊不知對方今早為讓他吃上一頓熱早膳,又怕錯過他起床,在寝院和廚房間來回數趟,順帶把府中布局基本摸了透徹。
“你内傷好了?”陸辰淼淡淡問。
“嗯,又能活蹦亂跳了,多虧月仙這段時悉心照料。”剛好了傷,肖長悅就開始沒正形。
陸辰淼早已習慣,隻道:“你早知道?何時好的,為何不同我說?”
他這麼一問,肖長悅突然想起今早那件令他莫名心虛的事。早在他把花琉漓整個人輕輕松松扛起來往窗外丢時,用了點内力,就驚覺内傷恢複。
“…你來送早膳那會就知道了,隻是,後來,早膳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忘了。”肖長悅随口編了個簡單又合理的理由。
陸辰淼歎口氣:“罷了,傷好了就成。”
“原本擔心鄰疆近來危機四伏,你頂着傷身,不好參與神譴,這幾日我心裡實在不放心,深怕你遇到什麼突如其來的危險。眼下蒼神眷顧,既然恢複了,我便大大放心了。”
這段話陸辰淼沒說出來,是他的心裡話,隻是現在面對肖長悅,還無法把心中所想表現的太過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