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荷月魔孽卷土重來,接下去數月蒼境各處接二連三發生大大小小的災禍,大多都是小鬧一番挑釁聖山,岑杞仙派出小仙門去平定處理一下就能解決。禦風自從上回被譴去鄰疆城支援,就一直沒收到召回指令,據說是鄰疆血河一災鬧的滿城風雨,到現在都沒能完全平息。邪血污染過的河道變質,成了一喝就可能中邪喪失理智的毒水。葉湫一派慘遭重創一蹶不振,鄰疆城群龍無首,禦風須得處理完樁樁件件才得回聖山,所以這次岑杞仙派來平孽的是平時極少出山的界吟二十四峰衆弟子的大師兄——沈人青。
據說這個沈人青是岑大長老未公開的唯一親傳弟子,除了界吟山和威望頗高的七宗,沒有人知曉他的存在。
就像潺娘想不到森羅會提前蘇醒一樣,森羅一心想解決多餘蝼蟻,奪得慕青晷軀體,也沒想到會被自己忠誠的仆下攪渾。他連血海深淵都無法收放自如地控制,更别說成為衆多蒼境人噩夢的天地血色。石門打開瞬間,血海失去大部分支撐,一擁而出,漩渦失衡,轟隆隆驚濤拍岸。巨大的吸力消失,祁樾頓感身體輕了百倍,一時間,身手能比之前敏捷不少。
陸辰淼幹的頭一件事,就是禦劍飛至祁樾身旁,大掌攤在他眼前,雙眼犀利如兩根針,釘得祁樾動彈不得。
“幹...幹嘛?”
“少廢話,有借有還。”
祁樾看看衣領裡:“這關還沒闖完呢,你就想過河拆橋?”
陸辰淼心下一驚,頭一回知道“過河拆橋”這詞還能反着用。他順祁樾視線看,一手揪開衣領,一手準确從裡頭掏出劍穗,轉身就拉開距離,也不幫他理回去。
祁樾隻得邊整理松散衣領邊罵罵咧咧。
血海很快放完,露出滿地密密麻麻奄奄一息的血森羅,緊接着,一股熟悉的寒邪之息從石門外穿透進來,陸辰淼和祁樾都猜到來者,相視一眼。
女人緩緩現出面目,起先沒有理睬他們,隻是擺動身肢,一步步走近森羅神魂跟前,跪地屈身行大神禮:
“屬下寒刹潺娘,恭迎血神複蘇。”
森羅似是想伸手,一愣,意識到自己現在連個軀殼也沒有,隻沉沉道:“把頭擡起來。”
潺娘照做,像早就習以為常,雙神裡又帶着久别重逢的懷念。森羅飄到她眼前,用黑煙裡的腥紅邪眼端詳眼前俯首乖順的女人,祁樾遠遠看,都感受出森羅大概是猥瑣的笑意,心想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幾縷黑煙分出神魂,就像一雙饑渴已久的手輕輕撫摸潺娘白如冰肌的臉頰甚至脖頸兒,後者居然還閉上雙目呈一副享受之态,雙睫輕顫。
陸辰淼瞳孔一震,看似淡然地背過身去,祁樾趕緊擡手捂住雙目,期間又忍不住偷看幾眼。好在沒什麼特别過分的發展,俄然,在潺娘纏溫柔話音提醒下,森羅暫且罷手。
血海流幹,血霧散盡,除了一片狼藉,石室又恢複原貌,像隻是經曆了一場尋常不過的打鬥。森羅是森羅族子民至高無上的神座,潺娘即便深得其青睐,也不敢較多過問,對于方才險些淹沒所有人的血海的疑問隻能先藏在心底。與森羅神魂黑煙的撫摸分開後,視線就轉向不遠處三人。
視線對上一瞬,潺娘露出少有的疑惑,本以為又會是蒼境一些宗門的小鬼來搗亂,沒想到竟是三個其貌不揚的壯年大漢,除了醒着和昏迷的區别,跟身後一堆平民百姓站在一起,基本找不出區别。
怪哉,她眯起眼深入觀察幾分,又覺着這幾人的神态氣度略有些眼熟,絕對在何處見過,當她察覺到其中一人才收起的長劍時,頓時了然。
“看來我與各位頗有緣分,不曾想葉湫一别後,這麼快又遇到了,”她接着轉向森羅:“神尊,這幾個小鬼狡詐的很,當初在鄰疆葉湫府,屬下便被他們算計了。”
潺娘主動認錯,森羅竟沒有責罰怪罪,隻當一件輕飄飄的事:“你啊,雖說不再是當初瘦瘦巴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有個老毛病遲遲不改,就是太過誠實。别人都知道拼命掩蓋自己的過錯,獨獨你,即便可能受罰也要如實坦白,實在是傻。”
潺娘:“神尊教訓的是。”
“罷了,”森羅話題一轉:“不過這幾個小鬼倒真有兩把刷子,能在我血海深淵的狂熱吸噬下支撐這麼久,看來蒼境這些年吸取教訓,培養出了個别拔尖的護院狗。不過眼下護院狗不小心跑進了狼群裡,很可惜隻有被咬斷喉管的下場了。”
察覺到新的惡戰即将來臨,不能再帶着一幫手無寸鐵并且昏迷不醒的百姓應戰,這無疑成為拖後腿的累贅,可石室外的甬道中皆是精英魔兵,森羅和潺娘更不會給他們逃出去的機會。
兩根銀弦此刻分别纏繞在陸辰淼和祁樾腰間,一根是小中,另一根則是方才血海呼嘯時同時拉住他們一堆人力大如牛婆婆弦,是祁樾目前心裡為她取的名稱。
陸辰淼彈了彈腰間銀弦:“弦仙,請你帶着昏迷的百姓先走。”
“小鬼,你在耍什麼花招?”森羅發現陸辰淼細微的舉動。
反正他本就不打算偷偷摸摸,幹脆恭敬道:“在下想與血神做交易,你放走這群無辜的百姓,我們便交出你想要的。軀體與血液二者于你而言,哪個更加重要,我想血神自己心裡能夠掂量。”
此前陸辰淼并無與祁樾商量,後者聞言,渾身神經一崩,難以置信地盯着陸辰淼,不顧其他直接開罵:
“陸辰淼你個混蛋!虧我還覺得你雖然臉臭了點,好歹品格端正,是值得依托的同伴,想不到竟是個為了暫且偷生不惜犧牲同伴之人!拿玄時的命去換那群百姓,聽上去很高尚,那你怎麼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換。長悅一直拿你當很重要的朋友,你得知他的身體狀況後非但沒疏離之意還一直無微不至照料他這件事,他時常跟我提起,我也認為你絕不會是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沒想到還是我們都看錯你了。”
對于祁樾句句戳心的謾罵陸辰淼無動于衷,隻是眸神冰冷地看向他:“凡玄修,皆以守護蒼生為己任,他們便是我要護的人,舍小護大的道理你不會不懂,犧牲慕青晷一條性命換這麼多百姓的性命,慕青晷也是宗門玄修,我想他會理解的。”
“陸辰淼!”祁樾雙目通紅:“你要救他們,大可拿自己去換,我絕不允許你傷害玄時一根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