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額角處那道傷疤,從右側眉梢一直延伸到左方鬓角,像是一條猙獰的蜈蚣,為他的面容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
不過,盡管長相特殊,但他整個人散發着一種開朗的氣質,笑容時常挂在臉上,讓人感覺十分親切。
兩人坐在一起,關系看起來十分要好。
伊佐那絲毫沒有對鶴蝶的傷疤表現出畏懼,而鶴蝶也全然不忌憚伊佐那與衆不同的膚色和發色。
“所以,你們到底誰赢了啊?”
鶴蝶笑着問道,他的笑容燦爛而真誠,那道傷疤在這笑容的映襯下,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恐怖,徒留一段記憶偶爾提醒着皮肉的痛苦。
伊佐那環抱着雙臂,嘴巴高高嘟起,臉上露出十分不屑的神情,回答道:“我才不要和她計較。萬一之後他們說我欺負女孩。” 他一邊說着,一邊撇了撇嘴,眼神中滿是對這種可能被誤解的嫌棄。
“所以伊佐那認輸了麼?” 鶴蝶撓了撓頭,一臉疑惑地問道。
“鶴蝶!當然是平手了!我怎麼可能會輸!” 伊佐那一聽這話,頓時急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沖着鶴蝶大聲叫嚷道。
“哦…… 抱歉伊佐那,我說錯話了……” 鶴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并沒有因為他的态度而感到羞愧,反而再次滿臉崇拜地說道;“伊佐那好厲害!沒有使出全力吧!還考慮對方是女孩!”
他一邊說着,一邊豎起大拇指,眼神中滿是敬佩。
兩個孩童之間的互動就是這般純粹又熱血。
盡管他們與其他孩子在樣貌上有着明顯的差異,但在此刻,他們仿佛形成了一個隻屬于彼此的獨特空間。
在他們心底,一種相同的羁絆和默契正悄然生長,如同春天裡破土而出的幼苗,充滿了生機與希望。
“不用打敗她我也可以成為王的!” 伊佐那再次握緊拳頭,眼神堅定地望向遠方,語氣中滿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嗯!我相信伊佐那!——”
鶴蝶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回應道。
……
伊佐那怎麼也沒料到,與那位‘王’的再度相逢,竟會這般毫無預兆地匆匆降臨。
福利院的走廊,在夜色的籠罩下猶如一條通往未知的幽深隧道,昏暗且靜谧。
盡頭處,隐隐約約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那聲音仿若帶着絲絲寒意,順着耳道,直直鑽進人的心底,讓人脊背發涼。
與伊佐那一同半夜出來解手的鶴蝶,冷不丁被這突兀的聲音吓得打了個激靈,原本平靜的雙眼瞬間瞪得滾圓,眼神中滿是驚恐。
兩個孩子懷揣着忐忑,伊佐那在前,鶴蝶緊跟其後,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神秘又透着幾分驚悚的聲音源頭靠近。
每一步,都似踏在薄冰之上,充滿了未知與不安。
随着距離逐漸拉近,那哭聲也愈發清晰可辨,待走近一看,哪有什麼鬼魅作祟,不過是一個孩童在低聲啜泣罷了。
鶴蝶見狀,出于本能,迅速側身站到伊佐那身前,将他護在身後。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着内心的緊張與害怕,緩緩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個孩子的背影,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那個…… 你能不能别在這兒哭,怪吓人的……”
女孩聽到聲音,緩緩擡起頭。
刹那間,半張臉映入鶴蝶眼簾,那脆弱無助的模樣,如同一把銳利的匕首,直直刺中了他的心窩。
隻見她雙眼哭得紅腫不堪,宛如熟透的櫻桃,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随時都可能滾落。
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浸濕,粘成一绺一绺的,臉頰上挂着未幹的淚痕,在這昏黃黯淡的燈光下,閃爍着細碎的光,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鶴蝶隻覺自己觸碰她的那隻手,像是觸碰到了滾燙的炭火,瞬間一陣發麻,觸電般地迅速将手縮了回來。
他的聲音裡滿是驚愕與慌亂:“抱…… 抱歉!沒認出是你!”
竟是那位聲名遠揚的天使凜!
鶴蝶的内心此刻如同一鍋煮沸的開水,震驚與欣喜交織翻湧。
震驚的是,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恐怖女鬼,而是實實在在的人,且還是如‘女王蜂’般存在的天使凜;
欣喜的是,他竟誤打誤撞了她鮮為人知的脆弱一面,與平日裡那副高傲模樣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正孤獨地蹲在這裡暗自落淚。
伊佐那與他的反應不同。
伊佐那像個意外發現了稀世珍寶的尋寶人,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奇的光芒在眼底閃爍。
他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緊緊盯着天使凜眼角那模糊不清的淚珠,不知為何,他卻感到自己的心髒猛地顫抖了一下。
伊佐那如深邃紫潭般的眼眸中仿佛倒映出了她滿心的哀傷。
他緩緩蹲下身子,靜靜地聆聽着她那壓抑的抽噎聲,腦袋裡思緒紛繁,一時間竟也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隻是原本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悄然添了一抹柔和。
“啊,你好,我叫鶴蝶,他是伊佐那,我們不是故意聽到你哭的,呃……”
鶴蝶一邊語無倫次地解釋着,一邊慌亂地擺手,試圖緩解這略顯尴尬的氣氛。
同時,他趕忙伸手拉住毫無顧忌靠近女孩的伊佐那。
走廊裡的感應燈,像是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了一般,随着幾人微弱的說話聲,忽明忽暗地閃爍着,那閃爍的燈光,恰似女孩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将她内心深處的痛苦渲染得愈發濃烈。
鶴蝶見天使凜久久沒有回應,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還以為是自己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吓到了她。
那道傷疤,從眉梢蜿蜒至鬓角,猶如一條醜陋的蜈蚣,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也是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恐怖印記。
這麼想着,他下意識地往旁邊側過身子,試圖用身體擋住天使凜投向自己另一半臉頰的視線。
然而,天使凜卻帶着哭腔,輕聲問道:“還疼嗎?”
那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裡的微風,卻似一道驚雷,在鶴蝶的心頭轟然炸響。
鶴蝶瞬間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記憶中,好像從沒有人這樣問過他。
平日裡,大家看到他的傷疤,要麼是刻意回避,眼神閃躲;要麼是滿臉驚恐,遠遠地躲開,仿佛他身上帶着緻命的病菌。
可眼前這個女孩,自己才剛經曆悲傷,此刻卻有心思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傷痛,這怎能不讓鶴蝶感到既震驚又溫暖。
見天使凜确實沒有對自己的面容露出絲毫恐懼,鶴蝶這才緩緩将身子轉了回來,對着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如同蚊子嗡嗡:“謝…… 謝謝。”
他在心底暗暗感歎,她自己才剛哭得這般傷心,這個時候居然還能顧及他人,果真是如傳聞中那般溫柔善良的 ‘天使’ 啊。
想到周圍孩子們對她的喜愛與追随,鶴蝶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她能成為這裡的 ‘王’。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
依舊是鶴蝶率先打破沉默,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問出了心中同樣疑惑的問題。
天使凜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由于長時間蹲坐在地上,雙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起身的動作顯得格外遲緩,身體微微搖晃,像是随時都會倒下。
伊佐那站得離她更近,見狀,裝作若無其事地伸出手臂,嘴裡還嘟囔着:“勉強讓你扶一下吧。”
嘴上說着嫌棄的話,但身體卻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天使凜先是回答鶴蝶的問題:“因為犯了錯,被院長懲罰了。” 聲音帶着一絲哽咽與無奈。
随後,她朝着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伊佐那,輕聲說了句謝謝。
“什麼錯?” 鶴蝶下意識地追問道。
天使凜的思緒瞬間飄回到幾個小時前——
院長滿臉怒容,抄起藤條,惡狠狠地朝着她揮來。
嘴裡還罵罵咧咧:“你今天多接觸了那些‘蒼蠅’,這是懲罰,得把你身上的‘晦氣’除掉!”
在院長眼裡,她是不容他人觊觎與亵渎的存在,他那般疼愛她,怎能讓‘蒼蠅’圍繞在她的身邊。
若是平常那普通的柳葉鞭,她或許還能咬牙忍受那疼痛,可這藤條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一想到它抽打在自己身上的場景,恐懼與驚慌瞬間将她淹沒,她不由自主地大喊:不要!
老院長見她反抗,頓時暴跳如雷,怒聲喝道:“今晚不準回房間,給我在外面好好反思!”
無奈之下,她隻能獨自一人,蜷縮在這走廊的盡頭。
任由淚水肆意流淌,滿心的委屈與痛苦,隻能化作這哭泣聲。
“喂,王,你那些跟班呢?怎麼不幫你?” 伊佐那的聲音帶着一絲尖銳,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劃破了這壓抑的氛圍。
天使凜聽了,沒有絲毫惱怒,隻是微微垂頭,輕聲解釋道:“要是被發現,會連累她們的。”
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不是那些人不幫她,而是她不能因為自己,讓她們陷入麻煩之中。
真是個溫柔又傻氣的人啊——
真是個溫柔的‘王’啊——
男孩們不約而同的在腦海裡用着同一個詞彙如此評價。
大概是意識到了什麼,伊佐那也不再尖酸刻薄,他對着女孩伸出自己的手。
目光堅定地說道:“我們一起打破這荒謬的制度吧。”
在天使凜和鶴蝶疑惑的目光中,他再次堅定地宣稱道:
“我們重新建立一個新的起點,一個全新的國度!”
那聲音在這昏暗的走廊裡久久回蕩,仿佛帶着一股足以沖破所有黑暗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