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人影坍塌成兩灘搏動的流體,暗紅與墨黑在接觸的刹那轟然相噬。
她迷惘之時,瞬間的,那攤液體瞬間流淌到她的腳下。
她踉跄後退,但沾着粘液的裙擺已被地面的‘潮水’咬住,腐臭的膠質順着小腿攀上腰腹,每一寸皮膚都像被滾燙的瀝青澆築。
那些東西将她緊緊的包裹住,妄想埋沒她,讓她窒息。
“突然的意外永遠帶走了*%¥#@& ”
機械合成音再次在耳膜深處震顫,尾音像老式磁帶卡殼般反複撕裂。
她隻感覺瞬間的頭皮發麻,内心升上一股莫名的恐懼。
她試着動彈身體,從中逃離,可怎麼的,也動彈不得,四肢被那詭異的粘稠物牢牢的桎梏住。
“隻要^*#?ˇ想見我,我随時都會來——”
那怪物竟然模仿出她的聲音,對着她平淡冷靜的闡述着那句她曾與某人承諾的那句話。
“我很幸運呢,遇見了Angel——”
“請多多疼愛我吧Angel大人——”
那怪物扭曲的面容又變化了起來,瞬間的染上了少女青澀甜蜜的呼喚,一口一個她的名稱,那樣的眷戀,那樣的貼切。
少女十分不适,隻想趕緊逃離這讓人窒息的桎梏。
怪物的聲音仍在斷斷續續的訴說着,不,是哀嚎着——
“我好痛啊——好痛啊——”
炙熱滾燙的溫度突然升騰了上來,逐漸将她埋沒。
痛苦的呻吟聲音不斷在耳邊徘徊,那是熟悉的聲音,是赤音渴望被關注的聲音,赤音渴望被救贖時痛苦的絕望的求救聲。
赤音——
赤音!!
為什麼——
為什麼會突然發生火災呢——
因為九鬼源治……不——
因為自己。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那火焰将她完全吞沒,與想象中的炙熱不同,那火焰更像是濃稠的黏在身上的污濁,似内心波動引起的波瀾,越發自責越發内疚,那火焰便越發兇猛。
啊——
意外逝世的龍也哥并不因為真的意外——
遭受火災赤音的赤音也并不是因為真的火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對不起。
“那你到底在愧疚什麼呢?”
是她自己的聲音——
“你有做錯什麼呢?”
我做錯了什麼?我——
“天使愛人,人亦愛着天使。”
“他們甘願為你赴湯蹈火堕入地獄,隻為換你的‘聖願’啊。”
“不是的——”她急忙反駁另一個自己的喃喃自語。
“不是的!——”
他們才不是甘願的!——
“啊……還真是天真的可愛啊。”
“真叫人窩火。”
“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吧?”自己的聲音如此冷淡又冷血的嘲諷着自己。
随即似懲罰遊戲般的——
眼前的詭異再次變化。
不知何時,畸形的人體模型如潮水般從虛空中滲出。石膏皮膚下翻湧着詭異的血線,那些扭曲的五官赫然是她熟悉的面孔。
他們如同毫無靈魂的傀儡,似鬼一般地纏着她。
‘直美’言語間滿是犀利的厭惡;“憑什麼龍也哥會為你準備禮物?就連機車都要他親手為你改裝?我才是他的妹妹吧,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大和’一把推搡着她,讓她踉跄着後退了幾步;“喂!虛僞的女人,滾遠點啊!這裡不歡迎你!”
‘Cobra’滿臉冷漠;“不要再來山王街了,别怪我不客氣。”
她内心猶如玻璃碎成了碎片,隻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冷凝了下來。
身後傳來孩童的聲音,那是年幼的‘青宗’;“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姐姐才!你為什麼不替姐姐——”
他額間傷疤如燃燒的符咒,猩紅猙獰的火焰好似剛剛在他的頭上撲滅。
就連時常跟在她身邊的‘貓島’也憤怒的紅着眼睛;“我對你很失望,你隻是個騙子罷了,不是我心目中的凜子姐。”
再之後,無數的指責話語如同把把利刃直戳她的心髒,将她深深判刑。
‘伊佐那’那紫羅蘭的眼睛裡寫滿了絕情,他嘴巴一張一合清晰地說道;“我們從來,就沒有任何關系。”
“你讓我感到惡心。”
伊佐那的話如淬毒的冰錐,精準刺入她最後的防線。
耳膜裡炸開轟鳴的刹那,所有聲音都被抽離成真空。
她看見自己顫抖的指尖劃過虛空,像溺水者徒勞抓取月光,連指甲縫裡都滲着寒意。
當後背貼上虛無的地面,某種不屬于□□的重量壓得胸腔凹陷。
那些指責化作實體的鉛塊,順着毛孔沉入骨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不要這樣對待我——
不要——
我不要!——
她望着穹頂翻湧的人臉漩渦,喉嚨裡溢出破碎的嗚咽,尾音消散在粘稠的空氣裡,像片墜入瀝青的枯葉,連掙紮的漣漪都沒能激起。
任由黑暗濃稠的恐懼将她侵蝕,吞沒。
無數機械臂突然從地面破土而出,将她釘成獻祭的标本。
老院長的聲音裹着電子雜音鑽進耳道:“Rinrinko~”
粘稠的染膏順着模型縫隙滴在她臉上,混着無數張熟悉面孔的咒罵,在耳膜裡炸成尖銳的蜂鳴。
而她害怕,無力,隻是任由那老院長惡心甜膩的嗓音肆意淩/辱她。
天使大人——
生存之道便是如此啊。
因為愛意,滋養着惡。
又因為惡,所以保護着内心的脆弱。
“不對哦Angel,親情不是用血緣關系去衡量距離的,情感也不是用親密關系所牽絆的。”
“即便是毫無血緣關系之人,也可稱之為家人。”
為什麼——
“因為——”喉間迸發的嘶吼震碎凝固的黑暗。
當粘稠物質即将漫過鼻尖,她突然暴起抓住那團液态怪物的‘手腕’。
潰爛的皮膚下翻湧着代碼洪流,卻在接觸她掌心的瞬間發出高頻尖嘯。
“愛!——”
在被黑暗全部吞噬僅剩下毫無靈魂的軀殼的最後一刻,她猛然幡然醒悟,也不知是向哪裡呼喚,她掙紮用盡力氣,仿佛因重新尋找到的信念而全力脫逃。
“他們對我的愛還不夠……我要得到很多很多愛……”
“我想要……得到很多很多的愛!”
“我不要那樣活着……”活在自責和恐懼之中。
“我要他們愛我。”
腐臭的氣息突然凝成絲絨質地,那個怪物的聲音在耳畔綻開玫瑰。
“真是我的乖孩子——”她聽見那個怪物般的聲音又變換成另一種奇妙的旋律。
“我期待你的成長——”
猩紅霧氣翻湧成鎏金緞帶,每一個音節都裹着罂粟香。
“願你的睫毛顫動時抖落星辰,願每個對視的靈魂都溺斃在你的瞳孔裡。願愛慕如藤蔓攀附你終生,願時光吻過你時都小心翼翼。”
那些啃噬心髒的尖牙、纏繞腳踝的黏液,在咒語織就的光華中轟然崩解。
蒼白月光流淌過空蕩蕩的角落。
隻餘少女癱坐在地,喉間還懸着未及消散的嗚咽。
——
冷汗浸透的發絲黏在Angel蒼白的額角,她猛然從混沌中驚醒,胸腔劇烈起伏如瀕死的蝶。
殘存的恐懼仍在瞳孔裡碎裂,直到望見胸口沉甸甸的重量——
小夜蜷成小小一團,側臉埋在她頸窩,溫熱的呼吸正拂過鎖骨凹陷處。
怪不得夢中胸口的沉悶與壓抑讓自己痛苦的喘不過氣——
棉被糾纏着兩人的肢體,晨光從紗簾縫隙漏進來,在小夜發頂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
啊——
Angel顫抖着吐出濁氣,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小夜後頸的碎發
原來那些——
是夢啊。
女孩被微弱的動作清醒,她擔憂的望着Angel,連忙關懷道;“感覺如何?頭還暈麼?”
說着她把自己的額頭貼了過來,試圖探究Angel身上的溫度。
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讓Angel恍惚。
夢裡那個許諾永恒愛意的怪物低語,與眼前小夜急促的呼吸在耳畔交織。
‘愛’麼?
什麼是‘愛’呢——
“别擔心。”
Angel輕聲說,拇指無意識摩挲着小夜顫抖的唇瓣。
下一秒,她傾身印上那片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溫熱柔軟的唇印。
小夜觸電般後仰,紅暈從耳尖燒到脖頸,連說話都成了結巴;“Angel…這,這…”
“就當是小夜一直陪着我的獎勵吧。”
Angel倚着床頭輕笑,蒼白指尖勾住對方慌亂揮舞的手腕。
微弱的光芒穿透她敞開的領口,将鎖骨處的陰影勾勒得愈發幽深,倒像是童話裡蠱惑人心的海妖。
貌似虛弱的她有一種格外的誘惑,格外的美麗。
小夜攥着被角的手指發白,手機在枕頭下震動着待機畫面。
她死死盯着Angel模樣,蠱惑的她心直癢癢,心想好想按下快門,把這脆弱又危險的美,永遠釘在自家卧室的牆面上。
Angel的手指輕輕纏繞着小夜的一縷發絲,聲音帶着一絲沙啞的誘惑;“小夜…今後也一直陪着我吧?”
這句話讓小夜渾身一顫。
小夜的心髒猛地收緊,那些曾經小心翼翼藏起的癡狂舉動,此刻在對方溫柔的注視下,都成了被珍視的證明。
她内心感動的一塌糊塗,激動和興奮抵不過她對Angel的近乎偏執病态的追随。
女孩眼眶瞬間泛起水霧,喉嚨發緊,隻能拼命點頭,發絲掃過Angel微涼的掌心。
“呐,小夜。”
“我在!”
Angel眯起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絕對不可以離開我哦。”
“即便是死亡,也不要離開我哦。”Angel冰涼的手指突然扣住她後頸,力度輕得像吻,卻帶着不容掙脫的禁锢感。
小夜仰頭時撞進那極具魅惑的玫紅色,此刻就好像手機相冊裡偷拍的那些照片突然在腦海炸成煙花。
她咬住下唇,在窒息般的眩暈裡聽見自己喊出的堅定。
“是!——”
全部都來愛着我吧。
請你們……如此熱烈地愛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