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宗居然也認識Angel麼?”
真一郎一邊擦拭着手中的扳手,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語氣中帶着幾分好奇。
淺發少年隻是微微低下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猶豫了一下說道:“嗯…是姐姐的朋…不,是我和姐姐的救命恩人。”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仿佛在強調着Angel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
“欸——”真一郎停下手中修車的動作,原本專注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驚訝。
他擡起頭,看着乾青宗,面色帶着惋惜,語氣中卻滿是訝異和不可思議。“東京還真是小啊。”
他喃喃自語道,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漣漪。
不,
應該說全日本就也僅她一個Angel才對吧?
真一郎鬼使神差地想着,Angel 還真是好人緣啊,連青宗這樣沉默寡言性格内斂的孩子居然也被她深深吸引着。
他想起之前與乾青宗的相處,這個孩子平日裡總是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眼神中透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可奇怪的是,隻要一提到Angel的名字,那雙原本毫無波瀾的眼睛裡就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起伏,或是溫柔,或是感激,又或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崇敬。
乾青宗的父母幾乎是,不,是完全的抛下了他和赤音。
那天,乾青宗還記得父母匆匆忙忙地給他打了一筆錢,隻留下一句讓他自生自滅的話,之後便再沒了音訊。
原來的住所被意外大火吞噬,青宗拿着父母最後留給他的那些錢,搬居到澀谷地區租憑了一所較為簡陋的公寓。
從那以後,他的世界仿佛隻剩下了姐姐,可可,和那偶爾出現的Angel。
真一郎也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與乾青宗相識的了。
隻是依稀記得,這個孩子自從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後,便經常來到他的車店門口。
有時就像現在這樣——
靜靜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修車,眼神專注,也不說話,就那樣默默地看着,仿佛在他眼中,修車的過程有着某種獨特的魔力。
“青宗想來做兼職麼?”
真一郎停下手中擺弄機車零件的動作,微微歪頭,試探地看向乾青宗。
自從真一郎的初代黑龍解散後,他便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機車店鋪的經營中。
店鋪的位置不算偏僻,但奇怪的是,鮮少有路人客人光顧。
支撐店鋪生意的,大多都是曾經黑龍的老成員們,他們或是購買一些零件,或是找真一郎幫忙收拾愛車,幫他沖沖業績。
即便如此,店鋪的收入養活一個兼職員工還是綽綽有餘的。
真一郎看着乾青宗,在心裡默默盤算着,覺得這孩子來店裡幫忙倒也不錯。
可當他内心做好這個決定,滿懷期待地提出邀請時,意料之外地,少年卻輕輕搖了搖頭,婉拒了他的邀請。
“欸?——”
真一郎不禁發出一聲疑惑的驚歎,他本想詢問乾青宗拒絕的理由,猶豫了半晌,話到嘴邊又咽下,最終還是等對方先開口。
乾青宗微微垂下頭,臉上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小聲說道:“Angel 姐… 希望我能專心念書。”
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腼腆,還有對Angel的那份言聽計從。
真一郎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還是體貼地再次發出邀請:“不過這并不沖突嘛,青宗無聊的時候可以來我店裡幫我打打下手,我會給你按時薪算的。”
他心想,這樣的話,這個孩子的生活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保障,而且還能在課餘時間積累些社會經驗,一舉兩得。
真一郎曾聽聞過新聞裡那對僥幸逃脫火災的姐弟二人,隻是沒想到,當事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他心思溫柔細膩,沒有去掀開乾青宗的傷疤,再多問關于火災的事。
身為成年人的他隻是默默抛出橄榄枝,希望少年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慢慢站起來。
乾青宗點了點頭,心中對真一郎的善意很是感激。
随後,他順着真一郎的話題,好奇地探問道:“哥也認識…Angel姐麼?是因為… 什麼呢?”
他的眼神裡滿是好奇,心裡不安地猜測着。
……男女朋友?
真一郎大概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開口并沒有回答乾青宗的問題,反而精準地反駁了一句:“不是哦。”
“Angel的話……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她呢。她是個很聰明很堅強的女孩呢——”
真一郎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回憶。
乾青宗本以為真一郎會先誇贊Angel漂亮,畢竟她的容貌出衆,讓人很難忽視。
聽到“堅強”這個形容詞,他心裡有些不解真一郎為什麼這麼說。
真一郎像是陷入了回憶,緩緩說道;“嗯…因為她…經曆了‘死亡’這樣難以承受的……”
他的語氣有些沉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感慨;“有時候,她總給我一種背負了很多東西的錯覺——”
“或許不是我的錯覺吧,畢竟她——”
“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呢。”
真一郎朦朦胧胧地講述着這些話,聲音不大,像是在講述給乾青宗聽,又像是在給自己心中那些關于Angel的疑惑尋找解答。
随後,他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架子旁,從上面取出兩瓶礦泉水。
他遞給乾青宗一瓶,自己也擰開瓶蓋,潤了一口。
然後,他靠着工作台,緩緩講述起自己第一次見到Angel的場景,又講述到一個名為‘伊佐那’的弟弟,還有那年他帶着Angel來自己家做客時,大家一起玩耍、聊天的那些事 ——
乾青宗聽得十分認真,眼睛裡閃爍着好奇的光芒,随着真一郎的講述,腦海裡勾勒出一幅幅畫面,對Angel的了解也似乎更深了一層。
……
深秋過後,初冬凜冽的寒風如同鋒利的刀刃,肆意地刮過大街小巷,天氣變得愈發蕭瑟寒冷。
風中的冷空氣無孔不入,時不時吹幹了犬飼小夜的嘴唇,讓她的嘴唇泛起一層幹皮。
而在小夜的觀察下,她發現Angel的唇卻始終如嬌豔的花瓣般水潤動人。
——那是她精心保養的成果,也是她對自身形象的一種執着。
于是小夜時常看向Angel的眼神中,滿是眷戀和癡情,她也時常内心如此卑劣地幻想着那溫熱柔軟的觸感。
這一切,偶爾會被黑崎高志郎捕捉到。
他隻是有些嫌棄地咂了咂嘴,發出‘啧啧’的聲音,可終究從未過多言語。
在他看來,小夜對Angel的這份感情有些過于濃烈,濃烈到讓他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卻也不想去幹涉。
這天午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學生會辦公室裡,卻并未帶來多少溫暖。
Angel懶洋洋地趴在自己的工位上,滿臉的疲倦是她日夜苦讀功課留下的印記。
黑崎高志郎看着她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有些擔憂,半開玩笑地調侃道:“倒也不必這麼拼吧,畢竟 ——”
話到嘴邊,他頓了頓……
他想說現在還不用這麼拼命,以後有的是時間,可又覺得這話有些多餘。
Angel的語氣懶散;“嗯,我知道,隻是,想讓心底踏實些罷了——”
她輕輕地撫摸自己的左胸,感受到心髒平穩有力的跳動。心裡想着,這裡總是需要被什麼東西填滿的,知識也好,愛意也好,她總是覺得這裡空空的,于是便貪婪的渴望着更多。
高志郎歎了口氣,臨走前,将自己平常午睡用的毛毯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之後便悄悄地離開了。
她需要休息。
高志郎攬着貓島,為辦公室裡留下安靜的空間。
辦公室裡安靜得很,唯有牆上挂着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轉動着,仿佛在記錄着這靜谧的時光。
Angel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四肢也有些麻木,不知是因為太累,還是因為披着這暖和的毛毯,她漸漸有些昏昏沉沉,不一會兒便趴在桌子上悄然睡着了。
在黑崎家,她時刻要保持‘服從家族指令的好孩子’的形象,那‘大小姐’的身份似枷鎖一樣,将她牢牢的栓拷在黑崎家。
在學校裡,她要扮演着完美的形象,因為長相原因,她時常被惡意揣測或者被渲染上莫名的話題,不過即便如此,她還要揚起令人作嘔的善意面孔示人。
在赤音面前,她努力扮演着守護身邊朋友的角色,給予赤音關心和幫助,讓赤音感受到溫暖和支持。
在伊佐那面前,她又要充當好姐姐的角色,給予他關懷和引導,成為他心中的依靠。
Angel 現在有些迷茫,她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一直挂在臉上的微笑,到底是源自内心的溫柔,還是自己虛僞可怖的自作多情。
她在外同每一個人介紹自己的時候,都在嘴邊說起‘天使凜’那個名字,而不是‘黑崎凜子’。
可——
天使凜是誰?
Angel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天使凜的靈魂或許早就死在了那所如夢魇般的福利院裡,死在了伊佐那拯救她之前。
天使凜——
Angel——
黑崎凜子——
這幾個名字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
為什麼,這麼累呢?——
我是——
誰呢?
這些問題如同迷霧,籠罩着她的内心,讓她在這紛繁複雜的世界中迷失了自我。
夢裡,一片虛無,四下空蕩得讓人毛骨悚然。
無垠的白色世界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任何物體的存在,仿佛時間和空間都在此刻凝固。
她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這片空曠之中,周圍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手腳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什麼都做不了,大腦也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迷茫、空虛、寂寞、孤獨、憤怒,這些複雜而又強烈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将她緊緊包裹。
明明眼前是一片純淨的白色,可她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灌了鉛,異常沉重,連帶着心跳都緩慢到了極點,每一次跳動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生命——
多麼脆弱的一個名詞。
“好好活下去 ——” 這句話在她耳邊不斷回響,可她卻滿心都是不甘。
好好活下去——
不甘心。
不甘心。
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為什麼——
為什麼——
她在内心深處不停地呐喊,聲音卻仿佛被這片虛無吞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側躺在臂彎中的臉,不知何時已染上了水漬。
她明明處于熟睡狀态,可眼角閃爍着晶瑩的淚珠,卻在不經意間映射出她内心深處的脆弱。
這些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滴在手臂上,洇濕了一小片衣袖。
此時,辦公室的大門被悄然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踏着輕盈地步伐小心翼翼貼近正與夢境苦苦掙紮的少女——
眼角的淚被來者輕輕舐去,那人一臉癡戀地就站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