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昭站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上。
她好像站了很久,又好像剛剛抵達。
午間陽光投落細碎的金子,伴随着無聲來去的和風,在蒼翠的枝葉上躍動,三五成群的貓貓,伏在草叢間,眯眼曬太陽。遠處是一片深藍的湖水,波光粼粼,淼淼無盡頭。
和諧而曼妙。
讓人渾然忘了時間與空間。
忽然,層層疊疊的迷霧從四面八方湧來。
陽光被一點點蠶食,最終隻剩漫山遍野、揮之不去的陰霾。
貓咪四散竄逃,元昭昭下意識地俯身接引,它們卻穿過她,奔向更遠的地方。
湖水漲起來,變成洶湧的海洋,浪頭卷起數丈高,蓋滅大樹、群花、鮮草,直沖她撲來。
元昭昭轉身就跑。
奮力跑。
卻被一個浪潮打落深淵。
她拼命掙紮着,手腳并用,向上浮潛。
周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蔚藍世界,鹹澀的海水湧入鼻腔,泡沫一串串浮上去,四肢逐漸無力。
嚴重的缺氧感憋得她胸腔發緊,眼前發黑的下一秒,雙腳居然落了地。
再睜眼,竟是陸氏集團大樓。
行色匆匆的員工在她身邊來回穿梭,背後,總裁辦公室大門打開。
陸謂年仿佛不認識她一般,從她面前冷漠地經過,邁入電梯。
電梯一路下降,還沒等元昭昭反應過來,顯示屏上突然失去了數字标識。
“咚——”
電梯裡傳來一聲巨響。
整棟大樓倏得發出尖銳的安全警報,紅色安全燈滴滴作響。
“電梯故障,停止運轉!”
“重複:電梯故障,停止運轉!”
元昭昭幾乎不假思索地沖上去,滿屏的按鍵滾動,她釘在那兒,手指發顫。
哪一個?
哪一個能打開電梯門?
背後有人猛地推了她一下。
元昭昭腳步不穩,往前一栽。
手肘磕到了硬物。
大夢驚醒!
一身冷汗。
胃部依然隐隐發痛,元昭昭掃了眼周邊,還是那間VIP專屬病房,潔白的牆壁、藍白交替的垂紗,百合花束上露水玲珑剔透,散發着清新的香氣。
方才,隻是噩夢一場。
可能是被上次那位手起刀落要人命的白經理吓到了吧。
元昭昭安慰着自己。
毛毯從身上滑落,她定定看了兩秒,确定入睡前自己是沒蓋毯子的。
陳阿姨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呀,元小姐你醒了呐——”
元昭昭悟了。
想來是陳阿姨體貼,怕她睡着感冒,特意為她蓋上的。
“謝謝你呀。”元昭昭笑了笑。
陳阿姨撓了撓頭。
她就是招呼了一聲,元小姐謝她做什麼。
可能是人家溫柔又客氣吧。
元昭昭也納悶。
陳阿姨來幹嘛?
給陸謂年送補湯嗎?
她虛弱地擡眼望去,病床上哪兒還有人。病号服整齊地疊在被子邊,連病人信息卡都摘去了,大概已經辦了出院。
“喵嗚——”
銀子跳到桌子上,不情不願地推了推藥盒:“你的。”
元昭昭正要問它怎麼來了。
陳阿姨熱心地解釋:“大少爺讓我将貓帶給您,您一夜沒回去,也想它了吧。”
“喵嗚——”
銀子不情不願地承認,是這個樣子。
它還沒習慣領陸謂年的人情,接受“他對元昭昭比之前上心多了,甚至有點超過了雇主和雇員的關系”這個事實。
原來是這樣。
元昭昭笑着表示知道了。
她捂着胃,拿過藥盒來看,上面貼着一張便利貼,行草蒼勁有力,簡明扼要點出用藥指南,比長篇大論的說明書易懂得多。
就是……與陸謂年的字迹有點像。
難道是他留的?
可他一向冷淡如天邊月、雪中山,最近是怎麼了?
先是救她,如今又細心地發現了她的不适,留藥不說,還親自寫下說明。
難不成是有求于她?
又或許……是優秀員工的獎勵?
元昭昭雖然不明所以,但此刻真切地捉着藥盒,碰觸到他溫暖的字迹,心裡安定而平靜,卻又分明與從前不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不似感激般雀躍,也不似感動般熱烈。
像夏日扶柳,于風中輕輕飄動,挽落柔和的弧度。
舒适、溫暖、甯靜。
又微微地,牽動情愫。
“進餐、睡眠不規律,大病小病找上門!”
銀子恨鐵不成鋼地道,打破了元昭昭沉浸的心事。
“兩腳獸,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别一天到晚像個拼命三娘似的。我的項鍊還沒到手呢,你得活得久一點。”
關心就關心嘛,七拐八繞的,闆起小臉都顯“老”了。
元昭昭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好啦好啦,下次注意。】
下次下次,下次還不知道又多“勇”呢。
銀子懶得戳穿她的“敷衍”行徑,眼見魏野也帶人進來問詢元昭昭的身體情況,明明是陸某人的病房,倒成了她的專屬診療室,熱鬧得很,便趴在一旁等人都走了再說。
元昭昭一一謝過衆人的好意,聲稱沒什麼大礙,這不有了陸謂年的藥,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衆人誇着小夫妻倆的恩愛甜蜜,相繼退出了房間。
“完了?”銀子沒好氣地,像是吃了老大一壇醋。
空蕩的病房鴉雀無聲,元昭昭想起了那個不安的夢。她快刀斬亂麻:“我想去趟陸氏集團大樓。”
“是做夢了吧。”
銀子瞥了眼就要離開的少女。
元昭昭驚訝回頭,快步走回沙發邊:“你知道?”
“嗯。”銀子高傲地仰頭,卧在陽光下,“最近過得不錯,我的能力有所提升,連帶着也反哺到了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