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院内的大門依舊緊閉。
桑霁站在門外擦着槍,一言不發。
院内,雪問生坐在石凳上将手裡的衣服收了尾,一隻展翅的青鳥繡在衣擺處,看上去活靈活現。
将衣服放下,他擡頭看向門外。
太陽灑下一層金光,光輝被淩霄花架遮住,雪問生匿在光中,坐得闆正,摸着這件衣服,半晌才收回了目光望向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根被冰凍起來的糖葫蘆。
半阖着眼簾,雪問生拿起那根糖葫蘆,上面的冰霜瞬間融解,他吃了一顆,似乎明白桑霁為什麼這麼喜歡這些吃食。
确實很甜。
擡眼看着枝頭的淩霄花,雪問生就這樣怔怔看了許久,随後又低頭望着這串糖葫蘆。
不知多少年沒碰這些吃食的他一口一口将這串糖葫蘆吃了。
低歎一聲,拿上衣服回屋。
屋内十幾個衣架,上面全是桑霁的衣衫,這些都是雪問生補好的,最裡面的床鋪上放着的則是雪問生給桑霁新做的外衫。
外衫旁一個繡着霁字的香囊正靜靜躺在那兒。
雪問生将衣衫收好,算着府内繡工的速度,桑霁少打些架,這些衣服應該能撐到下個月,下個月給桑霁做的那批新衣就到了。
他現在該接着做的,還差一點就能完工,可心緒飛到了門外。
自從和桑霁住在一起,這也是雪問生和對方分隔最久的時間,他已經習慣和桑霁相依,習慣桑霁每日活力四射的胡鬧,習慣桑霁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這段時日雪問生既沒修行,也沒做别的,隻是日夜不停做衣服,時不時幻聽一聲“雪問生”,擡頭卻發現根本沒有人。
雪問生很能忍受一個人,畢竟百年都這麼過來了,可現在不過短短二十天他便想去看看桑霁今天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打架,衣服破了是不是又扔了,有沒有......不開心。
就像離開了孩子的母親,雪問生莫名靜不住。
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了桑霁那天的話。
為什麼呢。
他納悶看着自己,他和桑霁的玩伴不一樣,他年長她這麼多,他木讷無趣、沉悶、每日隻會給桑霁梳梳頭,做些吃食,縫補衣裳,照顧桑霁起居。
他比雲空城任何一個人都要活得悶。
雪問生揉着鼻梁,想不通。
隻好讓自己不再去關注。
隻要等桑霁想通了就行,世間好男兒那麼多,或許見到下一個桑霁覺得好看的男子對方便不再執着于他。
雪問生又拿起了衣衫。
早日做完還來得及給桑霁做雙靴子,桑霁的靴子也是要繡花的,不僅要繡花,配上各種寶石金銀,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她最喜歡。
将衣衫做好,門外的身影已經沒了。
雪問生靜靜坐在房内,猶如一尊沒有什麼生氣的雪人。
離開了桑霁,雪問生本就不是一個話多有活力的人。
他開始給桑霁做靴子。
桑霁長得快,靴子幾乎是兩三月就要換一批。
現在的這一批已經快要不合腳了。
又一個夜裡沒有閉眼,第二日靴子已經做好了大半。
今日天氣和昨日一樣好,雪問生坐到了院内曬太陽,這個習慣是跟着桑霁一起養成的,桑霁喜歡曬太陽。
想着他覺得繡一隻大貓吧,就像桑霁一樣。
沉浸繡了大半日,直到日頭落下他才恍惚桑霁今天沒來院門口等他。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
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打架了?逗貓了?和守山長老偷酒喝了?
抿了抿唇,也許是好事。
這一日沒有人來院門前等他,第二日也沒有,第三日也沒有。
足足過了十天桑霁都沒再來院門口。
雪問生看着房内的衣衫,該拿出去了。
解了禁制,他去一趟府裡繡工在的繡院,剛跨進去就聽見那邊有人急匆匆跑。
“少君今天又去挑戰城主了!”
“我記得昨天是和大祭司打吧?”
“是啊,前天是和少祭司。”
“打了十天了,少君赢過嗎?”
“和少祭司那場不知道,兩人好像隻是論道切磋,沒有動真格,但是和城主還要大祭司打沒赢過。”
“也不看看城主和大祭司多少歲了,我們少君才十六!”
“少君隻是修為不夠,修為夠肯定能赢。”
“拉倒吧,少君修為夠可能能赢城主,但肯定赢不了大祭司,你們怕不是忘了大祭司當年是怎麼一路打上來的。”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大祭司當年的風頭和少君現在差不多,隻是天賦沒有少君這麼高。”
雪問生聽着随風而來的話語,目光不可控看向城主府的練武場。
“雪君,您可算來了。”
繡娘的聲音将雪問生拉回來,他轉頭聽着繡娘說沒衣服了,桑霁這十天一天要換三套衣服,從府外定做的新衣還有兩天才來,她們縫補的衣服桑霁不穿。
雪問生将自己縫補好的衣服拿出來給繡娘應急。
“雪君,這些衣衫我記得是少君穿過的。”繡娘為難看着雪問生,少君的衣服絕不會穿第二遍,除非是雪問生親自拿去的。
雪問生沉默了會兒,将衣服又拿了回來,“我去給她。”
離了繡房,雪問生來到了練武場,看清了桑霁的那一瞬間心抽痛了一下。
他愕然看着場内打架的某人。
桑霁一襲青色外衫配紅色武裝,衣服淩亂,頭發亂糟糟在腦後随意紮着,這會兒渾身是汗,臉側沾了些不知道是血還是泥的東西。
他還未來得及仔細看,就見桑霁攻了上去,因為動作弧度太大,發圈斷了,一頭長發就這麼披在了腦後。
桑彧下手沒輕沒重,将桑霁的頭發削斷了一縷,因着桑霁揮槍,那縷斷了的發絲恰好被吹到了雪問生面前。
眼見就要落在地上,一隻修長冷白的手接住了發絲。
雪問生悶悶看着裡面的人,怎麼一個月沒見,就将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桑霁以前打架再狼狽都沒有狼狽到這個地步。
“不打了。”桑霁的聲音響起。
桑彧狠狠松了口氣。
桑霁進步太快,今天這場比試就讓他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