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回到府上,就這朝夕之間,仿佛老了許多。
罷了!罷了!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先帝啊,老臣有負重托,愧對您在天之靈啊。
劉健仰天長嘯,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那是他對這個朝堂最後的一絲眷念。
很快,劉健向正德皇帝提交了辭職報告。
與劉健一同遞交辭職報告的,還有謝遷與李東陽。
以往這種情況,朱厚照都會再三挽留,說幾句比如“劉老啊,您不能走啊,我需要你啊!”之類的話。
但是這一次,朱厚照十分幹脆,直接就批了劉健和謝遷的辭呈。
李東陽的辭職報告被原封不動打了回來,理由很簡單:你們都走了,誰來幹活?不準!
想起來,多少有幾分荒唐可笑。
想當年,内閣三輔被稱為“劉公斷、李公謀、謝公尤侃侃”,但這倒好,“斷”和“侃”走了,隻剩下一個“謀”了。
可能你會說,那劉瑾不是已經被關押起來了嗎,怎麼就能夠絕地翻盤了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焦芳。
那晚,内閣與六部九卿開會商議集體讨伐劉瑾事宜,吏部作為六部之首,需要在奏疏上簽名表态。
焦芳作為吏部尚書,自然是需要參與會議的,也必須做好表率作用。
但是,焦芳同志簽完字之後,立即以上廁所為由,離開了會議室,轉頭就将會議核心機密洩露給了劉瑾。
這才讓劉瑾有了可乘之機,才能在絕境中逢生。
劉瑾能夠翻盤,焦芳是最大的幫兇。
也正因為如此,在劉健和謝遷辭職走人後,劉瑾便立即将焦芳引入内閣,成為首輔李東陽之後的次輔。
這一次的倒閹事件,文官集團完敗。
有鬥争,就會有輸赢。
既然輸了,就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不過,這一次的懲罰,對于文官集團而言,有些重。
很快,劉瑾大刀闊斧地開始了報複。
首先是戶部尚書韓文,這次事件就是由他起的頭,必須嚴懲。既然是掌管錢财的官,那就從财政方面入手,終于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劉瑾以僞銀輸入内庫為由,将韓文降職降薪,最終被迫辭職。
緊接着,就是主筆《代劾宦官狀疏》的李夢陽,由于在奏疏中言辭激憤,把劉瑾罵得體無完膚。
這不,劉瑾收拾了韓文之後,就輪到李夢陽了。
先是把他關進大牢,差點被折磨至死,但好歹是個進士,死在牢中恐惹人非議,于是劉瑾便假傳旨貶李夢陽為山西布政司經曆(掌管出納文件),後又勒令其退職回家,最後,劉瑾又羅織罪名,使李夢陽入獄。多虧康海力求,才使李夢陽免死。直到正德五年,劉瑾被誅,李夢陽才被平反,官複原職,升為江西按司提學副使。
眼見着内閣與六部九卿各機要官員被下馬,朝堂之上是人心惶惶。
但是,總有敢于正視鮮血的勇士,他們為劉健和謝遷的辭職憤恨不已,紛紛上書抱不平,諸如監察院禦史薄彥徽、刑科給事中呂翀、南京給事中戴銑、禦史陳琳等二十多人,前赴後繼,倒下一個,再爬起來兩個。
劉瑾很痛快,既然你們想要吃棍子,那好,全部廷杖。
第一批上書的人,已經被打了個遍。
但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勇士,于是第二批上書的人,又來了。
他們分别是南京吏部尚書林瀚、府尹陸珩、南京武靖伯趙承慶、南京副都禦史陳春等五十餘人。
于是,劉瑾照例,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該貶的貶,無一例外。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幼稚!本章的主角還沒出場呢。
就在所有人都選擇明哲保身,不再上書求情了,這時候,他來了,他帶着滿腔熱血登場了。
王陽明作為第三批上書的人,也是唯一一人。
有人會問,你圖個啥?
王陽明慷慨激昂地大聲說道: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
嚯,好一個公道自在人心,打的就是你這個公道。
于是,王守仁被當着所有人的面,扒光了褲子,按在廷凳上,打了四十棍。
他隻不過是兵部武選司一個小小的主事,官才六品,但是他的光芒必将照亮整片灰暗的夜空,他的傳奇必将永垂不朽。
劉瑾也很實在,側着臉瞥了王陽明一眼,冷嘲道:“什麼檔次,敢學人上書?”
随即,王陽明被貶,從中央直屬單位貶到了貴州一個小鎮上當郵遞站站長——驿丞。
這個小鎮,名叫龍場,它将跟随王陽明一起,被曆史銘記。
家人們,這個王陽明和前面提到的王守仁是同一個人哦,可别搞混了。
王陽明被痛打一頓之後,帶着滿是傷痕的身體回到家,準備連夜收拾行裝,得趕緊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