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内行廠收到了一封來自南方的奏報。
這封奏報呈到劉瑾手中後,劉瑾看了差點驚掉下巴。
什麼?王守仁?王陽明?他不是死了嗎?他怎麼成聖人了?
話說回來,王陽明告别了家中老父王華和一衆親人,踏上了前往貴州的任職之路。
王祥、王金和王舍跟随着少東家的腳步,也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他們三人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裡,也不知道貴州究竟是什麼概念,或許隻有王陽明心中懷着一份堅定。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隻知道翻過了一座座山,趟過了一條條河,從雲霧中走來,又向雲霧中走去。
終于走到了貴州貴陽地界,就快到終點龍場了,再堅持堅持,到了龍場驿就可以休息了。
夕陽西落,一束昏黃的陽光從天星橋洞穿而出,照在趕路人——王陽明的身上。
他詩興大發,脫口而出:
客行日日萬峰頭,山水南來亦勝遊。
布谷鳥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蠻煙喜過青楊瘴,鄉思愁經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萬裡,五雲天北是神州。
詩中所提到的芳杜洲,正是今天貴陽甲秀樓旁的南明河畔。這首詩,大概意思就是:我這個每天都在趕路的被貶之人啊,已經記不清走過多少座山,一路南來,爬山涉水,就當它是一場遊覽吧。耳邊布谷鳥不停地鳴叫,眼前的小村因為下雨的緣故稍顯昏暗,路旁的刺桐花沒精打采,石頭小溪顯得格外幽靜。南地的炊煙輕快的在青楊上空飄過,身處芳杜州的我,心頭湧起一股惆怅的鄉思。身在夜郎這個地方,家鄉已經在萬裡之外了,擡眼遠眺,京城在五雲小鎮的北方。雖說自己還是一介流浪之身,但是王陽明卻顯得格外坦蕩。
又經過了半個月的腳程,終于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龍場。
彼時的龍場,還是一片荒蕪,雖說早就設立了龍場驿,可是壓根就沒有驿站,隻有一片荊棘和雜草。
走嗎?還是繼續留在這裡?成為了王陽明心中一個糾結的問題。
王陽明主仆四人,将行裝卸下,稍作休息,便想着尋個人問個明白,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
直到傍晚,才緩緩走來一個老者。
王陽明上前打聽情況,才得知這名老者正是即将交接的龍場驿丞。
既然王陽明來了,那他就可以退休了。
老者告訴他:此地苗彜雜居,不通漢話,可千萬不能惹。
是呀,萬一惹出麻煩,恐怕會激起少數民族的反抗,劉瑾知道了可就完蛋了。
既然如此,那就紮根此地,低調地生活吧。
地址是龍場沒有錯,驿丞是王陽明也沒錯,可是總感覺哪裡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呢?龍場驿,那麼驿站呢?錯就錯在龍場驿沒有驿。
親愛的王大聖人,收拾收拾睡吧,明早起來還要幹活呢!四人把雜草鋪在石闆上,将就一夜。
第二天起床(并沒有床)後,着手蓋間茅草屋吧。
王陽明的天,塌了。
剛到龍場初期,他的心情十分低落,每天都非常郁悶,完全沒有精神,三個仆從看了也十分心痛,輪番去安慰他。
漸漸的,他終于振作了起來。龍場這個地方,沒有文書需要郵送,也沒有達官貴人前來叨擾,有的隻是當地居民(苗彜雜居)時不時地問候。
所謂問候,就是擲石頭砸主仆四人。
剛開始時,本地人覺得新鮮,因為被砸了之後,王陽明也不吭聲(主要是不敢吭聲,怕被打),像個傻子,但時間久了,當地居民也覺得無趣,不再捉弄他們了。
慢慢的,王陽明等人和當地居民處成了朋友。
此外,王大聖人還學會了苗語和彜語,同時還将漢家文化普及到了當地,形成了不同民族間的融合發展。他們在龍場互幫互助,互相學習,比如苗彜居民教他種瓜果,他教苗彜居民寫詩歌,其樂融融,樂在其中。深山毒障危險,王陽明好幾次差點中毒而死,多虧了當地居民相救。
可他的随從王祥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在一次外出打柴的途中,遭毒蛇咬傷,最終無藥醫治而亡。
王陽明痛心疾首。
對于王陽明而言,他與三人已經不是普通的主仆關系,而是共同經曆了千山萬水的戰友,更是親密無間的家人。
王陽明懷着悲恸的心情,将王祥隆重地掩埋,并且還立了塊碑。
正所謂“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王陽明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總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時候。
蓋的茅草屋終究抵不過貴州的山風,尤其是到了季風天,更是一日三補。
後來,王陽明在山後發現了一處洞口,他便搬了進去,并命名為“陽明小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