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在京都的宅邸中不算大,僅有三進,卻是聖上親賜,乃前朝親王的一處宅子。風格融合了京都的四合院和江南園林,因知章淩之是嘉興人,特将此宅賜予他。
宅邸分為東西兩路,西邊為兩座四合院,前方的大院子住着王月珠和章嘉義母子二人。王月珠占據主屋,章嘉義則在西廂房窩着。
東路為江南式園林,假山花池,無一不全。章淩之的起居安排在前頭的“燕譽園”,主屋為卧室,東廂房則開辟為書房。
穿過燕譽園後的寶瓶門,沿湖邊回廊而上,便是“疊彩園”。這園子偏小,但勝在秀雅,此前無人居住,而今正好留給顔冬甯。
冬甯看過一圈,啧啧贊歎,忽然覺着自家此前還敢叫個“顔府”,這“府”字着實羞人,如今看來,還敵不過章府的兩個院子那麼大。
顔冬甯借住章府,按理要問安府上的長輩。
章府的人員并不複雜,由于章淩之幼年喪父母、少年喪兄長,又是南方人北上為官,家中唯一要稱得上長輩的,便是那位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寡嫂了。
蓼芳園。
“阿嚏!”章嘉義打個大大的噴嚏,淚眼惺忪地吸吸鼻子,将那鼻煙壺又收回袖口中。“娘,哎你說……這章越他到底什麼意思?”他歪靠着案幾,翹起二郎腿,又抓起一把瓜子兒嗑得咔咔響。
“這既不娶妻,又不養外室,連個青樓都不逛,每日就知道抱着他那堆公文,過得跟個苦行僧似的,噗!”他吐出一口瓜殼,“而今卻又把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兒養在身邊,要我說啊,他就沒安什麼好心。”
王月珠低頭做着她的針線活兒,沒有去搭他的話。
即将盛暑,她想要多做幾件輕薄的寝衣,方便章淩之換着穿。拇指和食指打開,在縫制到一半的衣服上比比劃劃。都不需要細量,他身上每一處尺寸,她都已經了然于心。除了,那一處……
“娘!”章嘉義大嗓門一吼,打斷了她飄忽的神思。
“你知道,這小姑娘,是他哪個朋友的女兒嗎?”
王月珠搖頭,“不清楚。”章淩之隻字不提,她也沒想着問。
“我看那小姑娘,長得也挺可我意的。你最近不一直在張羅我的婚事嗎?”他坐起身,朝他娘傾過去,“要不你就幹脆跟章越說,把那小姑娘給我當童養媳得了。”
王月珠穿線的手頓住,擡眸,吔他一眼。
章嘉義瞬間認慫,“我……我就這麼一說……”
出乎意料地,王月珠竟然沒有斥責他,低頭繼續去縫她的衣裳,“這種事兒,不是我說不說,還得要靠你自己把握。”
哎?聽娘這氣口,莫非有戲?
他興奮地張嘴,欲要追問,紫蘇從外面匆匆跑來,“夫人,主子帶着雪兒姑娘過來了。”
須臾,小姑娘跟在章淩之身後進來,垂着頭,手緊緊揪住他的袖口。
她頭紮一對雙環髻,一身青杏色對襟小衫,象牙白馬面裙在腳邊蕩出波紋,真個的明麗可愛。
章嘉義一下又看對了眼,目光毫無顧忌地停留在冬甯臉上。
“雪兒見過嬸娘,祝嬸娘萬福金安,身體康泰。”她松開章淩之的袖子,上前恭敬地行個禮,沒有人教她說吉祥話,自己主動張嘴就來。
芳嬷嬷站在一旁,露出了驕傲的微笑。
“不必多禮。”王月珠上前将她攙起,拉她在對面坐下。
“雪兒是吧?瞧着真是個乖的。”王月珠盯着小姑娘,仔細打量。
嫣紅的唇瓣,粉嫩的臉頰,飽滿似鮮桃兒。一雙眼睛圓溜溜,偏在眼尾收束處挑出一抹弧度,哪怕安靜地看向你時,也似隻會說話的小貓兒。肩背纖薄,細腰盈盈,神态瞧着再鮮活,身姿卻到底透出一股病弱之風,竟是越發我見猶憐了。
實在是個美人胚子,好在她年紀尚小,未及完全長開,瞧着分明還是個小娃娃。隻是若在章府留的時日久了,她的容姿也會如綻放的花苞般愈加盛開……
手被王月珠緊緊攥着,這嬸娘雖瞧着親切,笑容總有種叫冬甯說不出的感覺,注視久了,心裡怵得慌……
“阿越他朝政繁忙,總也不見人,我那兒子又是個不貼心的。宅子雖大,卻常覺冷清。現在倒好了,有你在,總算有個能陪我說話的人了。”
“你在這裡住着,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千萬跟嬸娘提,不要不好意思,嬸娘來給你安排。”
“好!謝謝嬸娘!”冬甯回她,強撐着奉上個甜笑。
從蓼芳園出來,冬甯暗自舒了一大口氣,這母子倆,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總之,叫她感覺老大不舒服。還好,小叔叔說,以後不需要太跟他們打交道。
章淩之就這麼被她牽着袖子,帶她把府上走過一遍。
将章府從南到北走了個對穿,已是參觀得差不多了,章淩之最後帶她去了自己書房北邊的一間小抱廈。
這間抱廈此前很少使用,多用來堆放他的一些書籍和案頭用具之類,如今卻被人收拾出來,小而明亮,因沒有什麼多餘的雜物,看起來還頗為寬敞。
朝東的小軒窗下放着一張紅木桌子,上面擺一套文房四寶,南邊置一扇魚戲蓮葉酸枝插屏,同與之相連的主書房形成隔斷。
冬甯進門,左探右瞧,“小叔叔,這間房是做什麼用的呀?”
“日後你的書房。”
“啊?”冬甯的貓兒眼瞪得渾圓,眨都忘了眨。
什麼?!她還以為,離開了父母身邊就可以偷懶不用學習了呢,沒曾想,小叔叔竟然還特地開出了一間書房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