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甯斜倚着，渾身酸軟，整個人如同虛脫了般，平時靠口脂才能裝點得嫣紅的唇此刻更是蒼白如雪。

章淩之擦淨了手轉身，就看到冬甯這幅模樣，刹那，像有一根棍子在心口杵了個窟窿，拼命攪啊攪。他差點呼吸不過來。

冬甯無力地擡眼，正對上他的眼神，莫名地，淚水嘩啦就湧了出來，“小叔叔……對不起……”

章淩之神色一怔。

芳嬷嬷也傻掉了，擡手要替她揩眼淚，見章淩之過來，連忙挪出地方給他。

“傻孩子，哭什麼？”修長的手指挑去她的淚花。

“我……對不起……把你弄髒了……”

芳嬷嬷：“……”

章淩之：“……”

這話……總覺得哪裡聽起來怪怪的。

章淩之但覺好笑，嘴角按捺住笑意，“我當什麼事呢？都說了沒關系，乖，雪兒不哭了。”

可小冬甯還是覺得好難過，小叔叔那麼喜好潔淨的一個人，竟然用手去接她的污穢物，他還看到了自己這麼髒兮兮的一面，嗚嗚……想想都好難過。

她哭啊哭，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抽抽搭搭地，鼻涕流出來了，就用力吸一吸，把個章淩之看得是既心疼又好笑。

他心中無奈，隻好小意哄着，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等鬧過了這一會兒子，冬甯實在是筋疲力竭，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就這麼歪靠在床頭，合眼養神。

芳嬷嬷弄了一碗肉末粥來，卻被章淩之接過，“我來吧。”他攪動碗裡的粥，确認溫度适宜了，勺起一口，遞到冬甯嘴邊。

她張開小嘴，嗷嗚一口吃個幹淨，鼓動着臉頰，眼神專注地看他低頭勺粥。

室内的自然光已盡數退卻，燭火更明亮了，跳躍在他挺拔的鼻尖，每次一低頭，臉半隐進陰影裡，照得眉骨更優越，恍若天工。

小冬甯喝個粥，眼神就黏在章淩之的身上沒有下去過。

芳嬷嬷站在一旁，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心中唯有哀歎。

姑娘是真地長大了。

粥喝幹淨了，小冬甯也恢複了點精神，章淩之看着滿臉虛弱的小姑娘，張了張嘴，還是選擇換上一副溫柔的口吻：“雪兒，你告訴叔叔，那天晚上暈倒前是不是遇見了章嘉義？”

冬甯抿了抿嘴，怯怯地點點頭，“嗯。”

接下來的話，章嘉義和芳嬷嬷都不敢問出口。

剛剛冬甯的反應實在反常，引得他們不得不往糟糕的方向想。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還是章淩之先開口：“那你告訴叔叔，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冬甯憋不住了，下意識緊了緊身下的被子，大大的眼睛浮上水霧，“嗯……”

章淩之倒吸一口寒氣。

芳嬷嬷不由攥緊了拳頭，骨節粗壯的手垂在腿邊，細細顫抖。

她害怕，忽然不敢聽，可要把章嘉義碎屍萬段的決心釘住了她的腳步。

章淩之垂頭，陷入沉默，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擡頭，對上小姑娘惶恐的眼神，嗓子微啞地開口：“那……你告訴叔叔，他……具體都做了什麼？”

她用力咬唇，瘦削的肩膀開始顫抖。

“甯姐兒！”芳嬷嬷開口，一把老嗓子幹枯嘶啞，“那個畜生到底做了什麼？你都說出來！孃孃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章淩之此刻已經心慌得不行，他強自鎮定，有力的大掌圈住她的肩膀，“雪兒不怕，有我在的，不會放過那些壞人。”

“他……他……”她顫抖着開口，一雙眼睛空洞洞的，再也說不出話了。

章淩之深吸口氣，“這樣，現在假設我就是雪兒。”他指了指自己，“你看着我指的地方，點頭或者是搖頭，好嗎？”

冬甯點點頭。

他手挪到自己的嘴巴處，“他……碰你這裡了沒有？”

冬甯搖頭。

手又來到了胸口處，“那這裡呢？”冬甯又是搖頭。

兩個大人暫且舒了口氣。

芳嬷嬷晃晃悠悠地，看着小冬甯的反應，隻感覺自己随時可能要交代在了這裡。

章淩之手懸在空中，清了清嗓子，頗為不自在地，還是遠遠指了指自己的□□，“那這裡呢……？”

看着他手指的位置，冬甯瞳孔驟縮，大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揪住身下的床褥。

章淩之臉色慘白，整個人都僵硬了。

“個天殺的畜生……”芳嬷嬷咬牙，淚水瞬間從眼角噴出，“我去砍了他！個狗娘養的！”她口裡大罵着，跨步就往門外走。

“嬷嬷，慢着！”章淩之呵止了她。

“大人親口說的，要替我們家姑娘主持公道，現在這是想包庇那個畜生嗎？！”芳嬷嬷眼眶绯紅，目眦欲裂，這模樣，都把冬甯都給吓住了。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孃孃，一時竟不明就裡，為何這件事竟能将她惹怒至此。

“嬷嬷不要誤解我，待我先問問清楚再說。”

“還要如何清楚……？”剛剛還氣勢洶湧的女人，瞬間便萎靡了下去，扶住身後的門框，幾乎要站不住，“這一切還不夠清楚嘛……那個畜生……他……他……”

芳嬷嬷一聲哀嚎，整個人突地坐在地上，一邊狠命捶着自己胸口，嚎啕大哭。

小冬甯徹底被吓着了，不知為何孃孃會激動成這樣，她傾身過去，扯了扯章淩之的衣袖，“小叔叔。”

章淩之回過頭，眼底猩紅，那臉上的戾氣還未來得及消散，哀恸地看着她。

冬甯又是吓了一跳，被他們弄得害怕了，小小聲開口：“小叔叔，是……摸了男人的那裡就會得病嗎？”

章淩之驚愕了，像是抓住了一絲光明，惶急道：“你是說，章嘉義叫你摸了他……那裡？”

“嗯。”冬甯乖巧地點頭，又搖搖頭，“但是我沒有碰到的……”

“那他有沒有碰你下面？！”

小冬甯也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麼一問，還是紅了臉蛋子，“沒有……”

冬甯此話一出，芳嬷嬷也不嚎了，章淩之臉上露出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所以，是他非要讓你摸他那裡？”芳嬷嬷挂着滿臉鼻涕水，呆愣地問出口。

小冬甯眉頭一皺，“我才沒有碰呢，是他按着我的手去的，誰要摸那個東西呀……惡心死了……”她說着，眼底又溢滿委屈的淚水。

章淩之拍了拍她的頭，臉色倏忽一變，從床上坐起，推開門，徑直去了書房。

他取下書架頂上的藤鞭，快步往蓼芳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