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寒暄過後,裴安夏重新坐回位置。
經過這一遭,在座的妃嫔們心頭不免都生出些許危機感,連帶着,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敵意。
後宮裡的女人,全都仰仗帝王的寵愛而活。偏偏皇帝隻有一個,誰都不願意多一個強有力的對手,來瓜分本就稀少的雨露。
裴安夏作為前世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早已習慣了這些周遭投來的或羨慕、或妒忌的目光,此時倒是泰然自若的很。
她該吃吃,該喝喝,半點沒有作為眼中釘的自覺。
宴席過半,宋昭儀起身向蕭睿安行了個萬福禮。 “妾身聽底下伺候的人說,瓊玉台附近的荷花開得早,粉粉嫩嫩煞是好看,不知皇上可願與妾身同遊? ”
蕭睿安今兒興緻高,一連幾杯黃湯下肚,酒意有些上頭,正想出去透透氣。
碰巧宋昭儀提出邀請,蕭睿安自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偏頭吩咐身旁的内侍:“去準備船隻,朕陪宋昭儀泛舟賞荷。”
眼看宋昭儀搶占了先機,其餘嫔妃也隻得歇下的心思,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賞花吃茶。
“姐姐,咱們要不要也去賞荷?”
“我可聽聞,這瓊玉台的荷花是前朝恭武帝,為讨熙華夫人歡心,特意延請名家,耗費數年才培育出來的品種。花瓣重重疊疊,仿佛數不盡似的。”陸雲柔說着,臉上不自覺露出幾分向往。
皇家園林的景緻,自然是頂頂好的,饒是裴安夏前世已經看過無數遍,仍舊看不厭,遂答應道:“也成。”
瓊玉台臨水而建,四周曲橋流水,通向一處寬闊的荷花塘。塘水碧綠清澈,将含苞的早荷襯托得益發嬌妍。
裴安夏和陸雲柔兩人結伴而行,本是有說有笑的,卻不料,才走了沒幾步路,竟是迎面遇上淑妃。
陸雲柔曾領教過淑妃的厲害,這會心裡不由有些發怵,她恭恭敬敬地喚:“妾身參見淑妃娘娘。”
裴安夏也跟着見禮,“淑妃娘娘安好。 ”
淑妃生得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微向上挑起,皮相骨相皆美,如同高山巅上的雪蓮,說不出的清冷淩厲。
淑妃淡淡嗯了一聲,示意二人起身,卻沒有允準她們離開。
她悠然自得地欣賞着池面娉婷的荷花,好半晌才收回視線,懶懶地道: “這荷花開得正好,妹妹們說是也不是? ”
裴安夏和淑妃也算得上是前世的老對頭了,在她的印象中,淑妃眼高于頂,素來不愛與後宮妃嫔來往。眼下主動攀談,定然不會是閑聊這麼簡單。
裴安夏略一思量,便不卑不亢地答道: “娘娘說得是,妾身也覺得這荷花甚是好看。 ”
“本宮琢磨着,若能摘幾枝回去,插于琉璃瓶中賞玩,倒也頗有一番意趣,可卻不知該挑哪朵才好。 ”
說罷,淑妃擡手輕撫額角,狀似苦惱地說道: “不知二位妹妹,可否為本宮分憂? ”
荷花生長在水池中,不易采摘,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落水。淑妃提出這等要求,分明是存心刁難。
陸雲柔不谙水性,乍聞此言,長睫猛地顫了一下,語氣裡帶着幾分惶恐: “妾身愚鈍,恐怕辦不好娘娘交代的事。 ”
“妹妹這麼說,是不願意幫本宮這個忙了?”淑妃鳳眼斜斜飛起,臉上雖然仍舊挂着笑容,但話中卻已暗含機鋒。
裴安夏暗暗歎了聲氣,心知若是不讓她出了這口惡氣,這事兒怕是沒那麼容易善了。
于是她索性上前一步道:“妾身願為娘娘排憂解難。”
裴安夏倒不是聖母心泛濫,想要為陸雲柔解圍,隻不過因為她了解淑妃。
淑妃縱是性子刁蠻了些,卻并不愚蠢,否則也無法穩居高位多年。
今日賞花宴皇帝皇後都在場,淑妃就是再怎麼跋扈,也不會挑在這種時候鬧事,頂多是給她們個下馬威罷了。
淑妃盯了她片刻,才似笑非笑道:“裴選侍和陸美人姐妹情深,真是叫本宮羨慕不已。”
裴安夏再行了一禮,才提着裙擺走向那座荷花塘。
愈是靠近水池,周圍泥土便越是濕潤松軟,連石頭都滑溜溜的崎岖不平。
裴安夏因為擔心打滑,不敢邁太大的步子,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好不容易到了池畔,她彎下腰,伸長手想去摘靠近岸邊的荷花。
眼看就要觸及荷葉的邊緣,裴安夏又把身子往前傾了幾分,上半身幾乎懸空,全部的重量壓在足尖一處小小的支撐點上。
陸雲柔見狀,直覺不妙。
剛想出聲提醒裴安夏仔細腳下,下一秒,隻聽得“咔嚓”一聲,一枝碗口大小的荷花便被裴安夏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總算隻是虛驚一場。陸雲柔拍拍胸脯,本來想要松一口氣,誰知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變故陡生。
裴安夏腳踩的那塊泥地突然松動,緊接着,她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栽向前去。
失重感襲來,裴安夏慌亂地想抓住什麼,然而她兩手胡亂抓了半天,卻隻抓到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