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七日摩托爆炸案件中的改裝摩托駕駛員屍體,于五日後在距離30公裡左右的市川漁港附近被打撈。
屍體已經被海洋生物啃食的支離破碎,面目全非,這幾天東京還恰好回暖,加上連續泡了五天海水,腫脹和腐爛程度非常嚴重。
與此同時,警方在大井高速入口附近的施工場地——也就是改裝摩托沖上高速的地點不遠處,發現了大量摩托車殘骸,以及兩具帶有槍械的焦黑屍體。初步分析認為,車輛相撞引發爆炸,導緻二人當場死亡。
白車駕駛員和黑車駕駛員,以及射傷改裝摩托騎手的狙擊手,均失去蹤迹。
案件相關屍體被運送進警視廳法醫部門後,該案件被公安接手,所有調查資料徹底封存。
原隆政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年紀大了,通宵看整整三天三夜的監控視頻,身體便開始發出抗議的信号。
另一邊的同僚,那個兩年前接替他成為諸伏景光聯絡人的警視廳公安,已經坐在這裡,從諸伏景光失聯開始就面對着屏幕,飯沒吃兩口,水也不怎麼喝,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重複看着那些監控視頻,一幀又一幀。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今天警察廳那邊的公安就會正式收走所有資料,包括諸伏景光,以及所有曾參與過那個組織卧底行動的成員信息,全數由警察廳公安重新歸檔,加密。
這次事情在内部影響極大。
他們失去了一名已經爬到高位、拿到代号的頂尖卧底,也驚動了那個組織,其他卧底備受牽連,據他以前了解到的内容來猜測,恐怕現在那些卧底都沒出審訊室。
悲傷嗎?他當然是悲傷的。
諸伏景光,那個堅定又溫柔的年輕人,那個被寄予厚望的前途無量的優秀警察,因為誰都不知道的原因,死在了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除了一具殘破不堪到認不出身份的屍體,什麼遺物都沒有留下。
他們甚至無法堂堂正正地收斂他的遺體,無法以光明正大的身份為他舉辦葬禮,因為要保護他尚在世的親人。
怨恨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怨恨的。
怨恨上頭不了解實情,圖省事而草率的調動,怨恨那個組織的心狠手辣,怨恨自己當初沒能更堅持一點,堅持留下來,陪伴那個年輕人走到最後。
新的聯絡人能力并不差,隻是性格偏向謹慎而已,放到任何卧底行動裡都能做的很好,唯獨不該是這個組織,不該是這個他已經失去過一次同事的組織。
但這能怪他嗎?
至少原隆政并不怪他,上頭安排的調任,他是沒拒絕,可他要真想拒絕,也一樣拒絕不了,連松本警視本人都沒能阻止這漏洞百出的安排。
原隆政看了一眼把臉深深埋在手心裡的同僚,起身,走向抽煙室。
不止諸伏景光,恐怕這位聯絡人……在送走兩位卧底之後,也要支撐不下去了。
那他自己呢?
原隆政點燃一支煙,鏡子裡的自己被白霧模糊。
諸伏景光……是他送走的最年輕的同事,但并不是第一個。
那個組織。
那個該千刀萬剮的組織。
他深深吐出一口煙氣,疲憊地癱坐在吸煙室的座椅上,垂着手,從來都以剛毅模樣示人的他,疲倦中顯露出一絲老态,染發膏下掩蓋的花白發絲,在灰色的發根處洩露了時間痕迹。
「失去姓名,失去身份,遠離親人和朋友,沒有感謝和歡呼,你将面對的是最無藥可救的黑暗,也将成為黑暗的一部分,孤身一人,難以回頭,即便這樣你也願意?」
「我願意。」
「這是我所能做,應該做,也願意去做的事情。」
他再度深深吸了一口煙,試圖讓腦海中這位年輕人的面容更清晰一點,留存得更久一點……
但時間不允許他沉溺其中,手機震動了,打開消息看了看,原隆政把手裡的煙頭摁滅,走出吸煙室,從洗手池接了一捧冷水拍在臉上,便朝着辦公室走去。
走廊裡,迎面兩個充滿活力的年輕警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似乎說了個玩笑,另一個人捅了他一下,哈哈笑着,與他擦肩而過。
爆處組的寶貝雙星,原隆政想起了什麼。
他們……好像是諸伏很要好的同期?當初那個頭發稍長一點的年輕人出了事,x也因此受了牽連,受了傷。那時,諸伏景光偷偷找消息販子确認朋友的安危,還是他給打的掩護。
如果諸伏沒有踏入卧底這條路,現在恐怕也是警視廳最耀眼的新星之一吧……
或許會進搜查一課,每天和這兩位同期鬥嘴打鬧,在警視廳度過再普通不過的日常。
他漫無邊際地想着,強迫自己不去觸碰那些過于沉重的回憶。
以前他還跟諸伏提到過好幾次x,都是表面看起來很好說話、其實内裡死倔的性格,兩個年輕人說不定也會有點什麼話題,曾經還是高中同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