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謝滿珍兀地揚聲,李福和謝滿煦齊齊望向她,見她快步上前,李福更是眼皮狂跳。
好在,謝滿珍還沒有張狂到搶奪聖旨的程度,她停在建元帝身旁,建元帝擡眼,便見到那雙與亡妻如出一轍的眼眸中正含着盈盈淚水。
筆尖頓住,聽她道:“父皇,這選驸馬事關兒臣日後是否過得順心,即便是不讓兒臣選岑望,您怎能如此迅速地就定下兒臣的驸馬?難道您嫌兒臣煩,想要立馬将兒臣打發走嗎?”
建元帝從未對孩子說過半句軟話,見謝滿珍淚流不止,他其實已經心軟。
紙上墨迹暈開,他放下筆,“驸馬人選可以不必立即定下,但是樂平,從前你對裴抒懷如何,朕都看在眼裡,即便你不選裴抒懷做驸馬,怎就突然變了想法,想選從前與你多有争執的岑望?”
建元帝的問題問住了謝滿珍,她不能告訴父皇,其實裴抒懷早就有心慕之人,她就是被他推出去擋刀才得以重生,也不能告訴父皇她對岑望的諸多謀算。
可她也知道,若不能給父皇一個合理的答案,父皇恐怕會覺得,她的選擇是在意氣用事。
“父皇,我曾聽聞裴大人是因我而死的。”
謝滿珍所說的裴大人,是指裴抒懷的父親。
當年她同裴抒懷說,想請父皇賜婚,問裴抒懷願不願意做她的驸馬,裴抒懷說請她等上三日,他會請父親為他向建元帝求娶她。
于是她便歡歡喜喜地在宮中等着,可誰曾想,第三日時,她沒有等來父皇的賜婚聖旨,反倒是等來裴大人病故的傳言。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派身邊的人出宮去打探,小太監頂着夕陽回宮,帶回來一個讓她蒙上陰霾的消息。
裴大人的确病逝,他原是小病,可自從裴抒懷同他說了什麼之後,小病驟然變成大病,不等大夫來,裴大人便斷了氣。
小太監說,裴府的下人都在私下傳,裴大人是被裴公子氣死的。
而在這一遭事之前,裴大人才因她在宴會上抽了那些嘴欠的纨绔子弟們,而上奏斥她飛揚跋扈。
難道裴大人是因為裴抒懷想要求娶她,一時氣怒,才亡故的?
她當時不敢相信,悄悄出宮去見裴抒懷。
裴抒懷神情憔悴,不過幾日未見,他便瘦了許多,身上的袍子也空落落的,“父親病了幾日,身體虛弱,因我出言不遜斥了我幾句,便是在那時沒提上氣,這才……此事與公主無關,請公主莫要介懷。”
可這是怎是他說不介懷,她就能心安理得的認為裴大人的死與她沒有關系。她雖平時散漫慣了,又依仗父皇的寵愛做了不少出格的事,但這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面臨相熟之人的死亡,且這人還可能是因她而死。
從此,這便成了謝滿珍心裡的一根要紮不紮的刺,每當在裴府聽見有人提起裴大人,這根刺就會深入幾分。
前世她從來沒有把這份心事同父皇或是謝滿煦說過,謝滿煦不耐聽她說話,而父皇應當也不願聽這些。
謝滿珍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注意到謝滿煦驚愕的表情,直到謝滿煦走到她身前,“謝滿珍,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裴緻會死,是因為他身為禦史中丞,有監察百官之職,卻私下收受賄賂,與官員勾結,他在并州的私宅中藏有五十萬兩白銀,以及若幹金玉擺件、名家字畫。”建元帝輕輕一歎,“當年朕本想将他下獄,但因着種種原因,便給他一個體面,讓他病故。”
那些原因涉及朝堂争鬥,建元帝不便與謝滿珍細說。
當年他也沒想到,按照原計劃該在半年後病逝的裴緻突然就死了,更沒想到,小女兒會因為裴緻的死,生出對裴抒懷的愧疚。
謝滿珍茫然地找了個椅子坐下,裴府中人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與建元帝方才所言不斷在她腦海裡回蕩。
“竟是如此……”
謝滿珍突然起身,直沖門外,抽出階邊侍衛身上的佩刀,大步向外走。
“公主,公主!”
雙彩雙雲趕緊追着她,雙雲焦急忙慌道:“公主您切莫沖動啊!”
方才聖上與皇子公主談話時,屏退左右,隻有李福公公在内侍奉,她并不知曉他們說了什麼,但公主這副架勢,比當年抽那些人時更勝一籌,今日若不攔着,怕是不隻要見血,還得見人頭落地啊!
雙雲雙彩都快急哭了,她們知道公主得寵,但在宮裡提劍砍人可是大事,即便是聖上執意要保公主,公主怕也得去寺廟帶發修行,一生不得出了。
謝滿珍不理會她們的話,悶頭向前。
劍光耀耀,公主衣訣翻飛,就在快要走到宮道上時,她撞上了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
“讓開!”
謝滿珍伸手去推,卻沒推動,反倒掌心被頂的生疼。
雙彩和雙雲趁着她被攔住,趕緊擋在她的左右兩側,哭求道:“公主切莫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