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一直落後謝滿珍三四個台階,由半山腰到山頂的路程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若無謝滿珍在前,他用不了半盞茶的時間便可行至玉霞觀前。
跟随謝滿珍慢慢悠悠往山頂走,反倒磨人。
于是在謝滿珍提出背她上山的要求時,他竟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可行性。
随即,他拒絕了:“雖此處無行人,臣也不可冒犯公主。”
岑望心知,謝滿珍平日懶散,卻也不是躺在宮中不出門的性子,現在多半是懶勁兒犯了,順帶戲弄一下他。
謝滿珍不悅,“本宮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
她大有一副‘你若不背,我便不走了’的架勢。
一息、兩息……謝滿珍隻聽得見四周風吹樹葉的簌簌聲。
謝滿珍轉身,岑望的臉被面具遮擋,她隻能瞧見那雙黑沉的冷眸。
自打八歲起,岑望的個頭兒就開始猛蹿,從一開始矮她小半個頭,緊接着他的頭頂與她齊平,再到後來,他逐漸從高她半個頭、一個頭、一個頭……兩人見面,她竟要擡臉仰視他。
今日因為他落後幾個台階,她站在這兒,倒是能平視他。
視線齊平,想法卻不能達成一緻,眼見日頭越來越曬,謝滿珍狠狠扇了兩下團扇,把它重重砸向那位牛心古怪的‘侍衛’,拎起裙擺大步往上走,不過眨眼便走上了好幾階。
岑望接下團扇,雙彩看見,“岑指揮使,奴婢來拿吧。”
“不必。”岑望跟上謝滿珍。
砸向他的東西若被旁人拿着,她又要不高興。
因知曉今日有不少人會來玉霞觀,謝滿珍昨日便差人來傳過話,今日他們走的是平日鮮少有人知曉、專供觀中人平日上下山的小路。
小路蜿蜒,台階并不寬敞,僅勉強容兩人并肩行走,若是岑望那種身形的人,便能将一行台階占據的滿滿當當。
謝滿珍牟足勁兒往前沖,岑望閑庭信步地跟在她身後,雙彩和小太監竟落到了最後。
有岑指揮使在前,雙彩看不見公主的身影,她在心底盤算,公主還能再沖幾階。
她默默倒數着,直到數到一時,前頭的岑指揮使停下,她聽到公主氣息不穩道:“本宮要歇一會兒。”
岑望不太贊同,所謂一鼓作氣再衰三竭,謝滿珍若此時停下,怕是更不想走了。
“公主……”
“閉嘴!”
謝滿珍是真的有些累了,因早上難起,午時太熱,下午要歇晌,她已有近兩月沒有騎馬射箭,又鼓着勁兒往前猛沖,一時便有些不順氣。
她掃視周圍,恰好不遠處地勢比較平坦,還有塊大石頭。
坐在荒郊野外瞧着又些狼狽,若放在從前,她想都不會想。
到底歇息的勝于維持體面,謝滿珍踩在泥地上,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泥土略有些濕潤,踩上去有些滑膩,謝滿珍蹙眉,望向那塊石頭的眼神便帶了些猶豫。
作為有意朝公主最貼心的宮女發展的雙彩此時便揚聲道:“公主不必憂心,奴婢早有準備。”
她朝着小太監擺擺手,小太監便躬身越過岑望。
小太監随身背着兩個包袱,其中一個稍大,他解開包袱,取出厚軟的裘衣,鋪在雙彩用帕子擦試過的大石頭上。
這個天氣本用不到裘衣,雙彩還是帶了,便是考慮到會有什麼突發狀況,如今用上,她心底慶幸,但打量周圍環境後,又覺得太過簡陋,實在委屈公主。
她也繞過岑望,小聲對公主說:“委屈殿下将就一下,奴婢還備了衣鞋,待到玉霞觀,奴婢便尋一廂房為殿下更衣。”
“不錯,回去再賞你們。”謝滿珍看了眼岑望,重重的哼了一聲。
她坐在石頭上,雙彩為她打着扇,竟有幾分惬意。
岑望靜默地站在台階上,右手握着細長的扇柄,謝滿珍心想,若不看周圍的綠樹黃土,再遮住岑望魁梧的身子,隻餘那把團扇和他那張臉,倒像是一個風流倜傥的纨绔。
“岑望。”謝滿珍瞥了眼他手裡的團扇,“你即有力氣,又不願背本宮上山,那你便來為本宮扇風。”
岑望看向她,竟沒有拒絕,大步而來。
這麼聽話?
謝滿珍生出幾分狐疑,不等她細想,岑望擡手,團扇上下一晃。
謝滿珍瞬間被一股巨風迷了眼,她都來不及驚訝,又是一陣風襲來,她顧不得旁的,捂住頭上的發簪,“岑望!”
岑望停手,很是無辜,“公主可是嫌臣做的不夠好?”
謝滿珍瞋目切齒,她已經覺察到發髻的松散,“你給本宮滾!”
“臣這便去尋公主府的侍衛護送公主。”說着,岑望轉身。
“站住!”謝滿珍想拿東西砸他,奈何手裡沒有趁手的東西,便急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