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乙骨憂太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腦中思緒萬千,一會想到被五條悟誇過的禅院真希,一會又想到給五條悟買東西的七海建人,偶爾浮現跟五條悟勾肩搭背的日下部笃也,常常被五條悟揉臉的熊貓。
思來想去,不肯入睡,衆人臉龐閃過又浮現,但他知道,這些皆是荒誕虛想,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借由回憶他人的理由,去看看他的老師。
他裹着被子翻了個身,看着窗外的天,無月無星,漆黑一片。真是個無趣的黑夜,跟自己一樣。
乙骨憂太盯着對面不遠處零星亮着幾戶燈光的大樓,怔怔發呆至淩晨3、4點才閉眼,陷入沉睡。
恍惚間,天空與海水颠倒,輕盈的藍變得沉重,濕漉漉,陰森森,像清晨将至未至的那一段時間。
他獨自行走在岸邊,任憑海水沖刷雙腳,腳底似是在軟綿的細沙中踩到了什麼,他彎下腰低頭去翻找,想看看究竟是何物。
忽然一瞬,重力失衡,他跌坐雲端,漂浮的雲輕柔如同一段薄紗從指尖滑過,在雲的另一端盡頭背對着他橫卧一人,通體雪白,白色的肌膚,白色的羽織,白色的頭發,他是這世上最純粹的一片雪。
乙骨憂太走過去,雙膝跪于對方身旁,伸出手推了推那人,喊道:“老師。”
突然,他從萬米高空墜入深海,耳邊濤聲依舊。
乙骨憂太睜開雙眼,他掀開被子推門走去客廳,剛好跟站在玄關穿鞋的五條悟撞上了。
“欸??!你這時候就醒了嗎?現在才8點30?”五條悟吃驚地說。
“不是讓夏油老師幫你處理工作嗎?怎麼還這麼早就出去了?”
就這麼想見他?一秒鐘都不願意等?那我呢?我怎麼辦?又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裡?就像那隻貓??
五條悟撅了下嘴:“工作是做不完的,我有别的安排啦。好不容易到周末了,多睡會懶覺吧。”
“你會回來嗎?”乙骨憂太盯着他。
“當然,還不讓老師睡覺了呀。”
“我等你。”
“啊?為什麼?别等我了,我回來都是淩晨了,洗完澡倒床就睡,你等我幹嘛?”五條悟擺了擺手,連聲拒絕。
“看看你。”乙骨憂太說得十分平淡,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我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
“可你每天半夜回來,天不亮就走了,這樣算起來,我根本就沒見到你呀,虧我們還是住在一個屋裡呢。”
這樣的話,我跟别人有什麼區别,不是都隻能上課的時候見到你嘛?明明......明明你就睡在我隔壁的,為什麼我要跟那些外人一樣。
“所以說呀!憂太同學,到底是為什麼要見我呀?你有什麼事嗎?”五條悟沒搞懂這小孩忽然怎麼了,非要纏着見自己。
乙骨憂太沒回答,低垂眼眸,纖細的睫毛輕輕顫動。
五條悟很多時候其實沒這麼好脾氣的,就像剛剛,他是有點想生氣來着,可瞧見對方那張倔強的臉,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這麼瘦弱的孩子光着腳孤零零的站在他面前,聲音小小的,個子也小小的,比自己小這麼多,卻承受了這麼多的傷痛。
五條悟看着一言不發的乙骨憂太,彎腰抱了抱他,用了很輕的力氣摟在懷裡晃了晃,像在抱他曾養的那隻貓。
“我會盡量早點回來,别等我呀,我回來發現你醒着,會生氣的!我在你床頭櫃上放顆糖,這樣你就知道,我來看過你了。”
“老師。”乙骨憂太拽着他的衣袖,喊了聲。
“怎麼了?”
“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對嗎?”
他雙手緊握乙骨憂太的肩膀拉開一點距離,睜大雙眼去看對方,瞳孔凝固的藍就此融化,幾乎要化作汪洋淹沒這間房,可這碧藍海水隻圍繞乙骨憂太四周。
五條悟溫暖的掌心撫過下巴、臉頰、耳朵,捧着乙骨憂太的腦袋兩側,在對方的額頭落下一個輕到不可思議的吻。
“我要你,你是我珍貴的寶物。”
乙骨憂太笑了笑,擡起左手握着五條悟的手背上掰開,移到嘴邊,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偏頭還了個吻在他掌心中央。
“别忘記你的承諾,老師。”乙骨憂太說完,便回房間去了。
五條悟有些呆滞的站在玄關,沉默的盯着那留有一點濕熱餘溫的掌心發愣,手指縮了縮,不知道是該緊握還是攤開,就像它的主人,不知道是該去衛生間洗手還是抹在褲腿上擦擦。
可手機不停的在褲子口袋裡震動,一聲接一聲,漫長的凝視後,五條悟什麼也沒有做,一如往常的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