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殿,住持認出了經常來這祈福的文慎,拄着拐杖過來寒暄。聽聞文慎成婚,先是阿彌陀佛,又言諸行性相,皆悉無常,忍辱負重,繁興大用,惟貴心不易移,一往直前履踐将去,生死不奈我何,有情無情亦不奈我何。文慎謝過,從他手中抽出一支簽條,又是乾卦上上簽,虞望湊過去,也抽一支,雖也是上上簽,卻是坤卦,住持笑而不語,文慎卻眉頭緊鎖,祈過福後一直走神。
“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臉色怎麼這麼差?”虞望按住他的肩,摸摸他的前額,“沒事吧?我先帶你回府。”
“沒事,不用管我。”文慎抿緊唇,冷冷道,“你先去找阿姐她們,我去住持那兒讨杯茶喝,待會兒再與你們彙合。”
虞望隻是盯着他,沒有動作。
“快去。”文慎催促道。
“那我走了?”虞望低聲詢問,“要不要給你留個暗衛?”
“不必。”怕虞望多想,他又解釋道,“寶通寺看守森嚴,不會出什麼事的。”
“那行。”
虞望一步三回頭,文慎卻揮揮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上次他替虞望求得坤卦的時候,住持也是這樣笑而不語,不到七日,塞北便傳回虞望右臂受數支毒箭重傷不治的消息。
他這次必須得找住持問個清楚。
虞望貼着牆角,悄無聲息地避開文慎的眼線,跟随文慎來到住持院。
“天機不可洩露,文施主莫要折煞老衲。卦象既然是上上卦,謹慎行事,必然能逢兇化吉。”
“就算再謹慎,也還是得付出代價,不是嗎?”
“人間萬事,皆有因果代價,施主莫要深陷于此,反而招緻禍端。”
“那有沒有辦法能夠幹預因果,使果報皆加于我身而保全他呢?”
“阿彌陀佛,施主,你已看不穿紅塵迷瘴,泥潭深陷,再無回頭之路了。”
虞望屏息凝神,聽着二人的對話。
文慎一直很迷信這些鬼神因果之說,小時候就經常拉着他到寶通寺抽簽,他氣運又很好,抽到的總是最吉利的卦象,仕途也的确順風順水,一路平步青雲。或許他覺得這是一種靈驗,每次也會催促他也抽一支,卦象有好有壞,很巧的是,每次也的确都有大大小小的意外發生。
虞望并不認為這是卦象的指引,世間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所謂預知不過是坑蒙拐騙之流的看家本領,可無論他怎麼和文慎說,文慎還是很在意蔔筮之事。
九歲那年,他在寶通寺抽到了第一支下下簽,文慎吓壞了,整宿整宿地不睡覺,說什麼也要守着他,怕他發生什麼意外,結果自己卻迷迷糊糊地打翻了燈台,大火将整個東廂燒得幹幹淨淨。虞望在第一時間就被文慎背了出來,什麼事也沒有,文慎的右腿卻被燒得很嚴重,直至如今都留着猙獰的燒痕。
但那時候文慎卻終于莞爾,拖着受傷的腿灰撲撲地抱住他,抱得很緊很緊:“太好了……你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