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中,虞望一直想着那枚蛇形印記,本來想問問文慎,又擔心勾起他不好的回憶,索性還是作罷。
文慎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正襟危坐,臉色恢複了許多。虞望的裘袍穿在他身上其實有些大,青黑色的絨領本是繞肩後拿胸針固定的,文慎卻懶懶地披着,露出洗得發白的對襟外裳,虞望的内衫也被他穿在身上,隻是遮得極好,隻是偶爾袖口處會冒出與之不同的嶄新綢料來。
虞望回想了一下,文慎這些天确實喜歡撿他穿過的衣服穿,他還為此暗自得意,以為是文慎太過黏他,沒想到是因為他舍不得給自己添置新的。
“你這般盯着我看做甚?”文慎冷冷地回視他。
“我就是想看看你,不行麼?”
虞望心中不解,這麼大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的能力還是有的吧,又不是缺錢花,省那一點衣裳錢又能為社稷幹多大的事?如果自己先累倒了病倒了,那豈止是得不償失。
“你随意看罷。看一眼一兩銀子,眨一下眼睛就算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看多久。”文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虞望服了他這财迷心性了,說到底還是商人家的少爺,血脈裡沒落下重利輕意的根,這跟他好好說着呢,又要伸手從他這兒搶銀子了。
“好好好,你非要這樣明碼标價的話,不如我倆來好好算一算。看一眼一兩銀子,摸一下多少?親一口多少?睡一次多少?你好生給我算明白,今後你在我這兒才不會吃虧,免得你又說我欺負了你!”
虞望揪着絨領将文慎帶至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原本想的是裝作一副咄咄相逼的樣子,讓他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惹的,以後再用銀兩來衡量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别怪他不客氣,哪想到文慎聽了這話跟誰踩了他尾巴似的,耳朵到脖子紅得滴血,一向牙尖嘴利的人嘴皮子哆嗦了老半天,最後憋出咬牙切齒的一句“孟浪”。
虞望從小就愛逗他,但從來都是逗急了就收手,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不想就這麼放過他了:“你說得對,我孟浪,我寡廉鮮恥……你知道這八年沒有你在身邊為我纾解,我有多難受嗎?”
“虞子深!”文慎的聲音明顯帶着怒氣,低低地喝止他。
“我都習慣了……你的手。”虞望不管不顧地将他的手攥進掌心,用力地刮蹭他泛紅的指節,“可是回來之後,你一次都沒有幫過我,是不是我不主動提,你就想把以前的事當做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虞子深,你瘋了?!”
“别再這樣問我了。”虞望用蠻力把他抱進懷裡,滿身疤痕遍布的肌群擠壓着他的骨骼,腦袋抵住他的腦袋,雙手覆住他的脊椎,“我沒瘋,我不會瘋的,所有人都希望我瘋了,我傻了,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但我偏偏好好地活着!”
“你知道我怎麼熬過來的嗎?”
文慎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侵略性動作吓得不輕,慢慢停止掙紮,出奇安分地伏在他結實的肩上,隻有喉嚨裡倒吸冷氣的喘息止不住地溢出。
“不要說這種話……”他懇求道。
“你來到我的世界裡,予我療愈,和我作伴,陪我長大。”文慎柔軟如綢的烏發從虞望指間緩緩滑落,虞望怅然所失地盯着掌心,喃喃道,“難道這一切對于你來說都沒那麼重要嗎?”
文慎僵硬地搖搖頭。
虞望沉默片刻,忽然咔哒一聲解開裘袍的金色搭扣,粗砺的大手撫上那截精緻細膩的繡鶴束腰,挺拔的鼻梁尋得了瑩白透血的頸側,越是毫無章法地深嗅,那股喻示着悖逆倫常的青梅香便越為明顯地橫亘在二人之間。
虞望粗魯地扒開文慎一側的衣裳,對襟的扣子彈飛掉了幾顆,落在轎中發出輕微的悶響,文慎知道他心中郁悶,卻也知道二人不可越此雷池一步,否則日後不知要如何相處。
世人皆以鴛鴦之愛為至深至重,文慎卻相信手足之情最是堅牢,他可以和虞望做一輩子的兄弟,卻不能指望虞望一輩子都不變心,更别提虞望根本就沒說過心悅于他。肝膽相照十餘載,若是為了一時私欲将過去種種都付諸一炬,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虞望沖動,他不能跟着沖動。他是虞望的缰繩,是虞望的鞘,他這一生隻要守護好虞望就夠了,其餘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
“子深,停手罷。”
“若我說不呢。”
虞望的指腹撫過文慎右肩上微微泛紅的小痣,漆黑的隼目沉沉的,一眨不眨。
“我并非斷袖,你為何如此折辱……呃!”
文慎吃痛地埋在虞望頸側,右肩上被虞望咬住的地方正順着那兩顆尖銳的虎牙淌出血來,鮮紅的血痕蔓延至冷白的背脊,如同北風中被折斷的梅枝重重地摔至雪中,沁鼻的芬芳混合着鐵鏽的氣息,溫暖,卻又冰冷。
世人以為戰無不勝的大将軍必然是嗜血的魔頭,但其實虞望并不怎麼喜歡見血,更别說讓文慎流血。他向來對“文慎是屬于他的”這件事深信不疑,并且樂于肩負起保護他珍惜他的責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讓文慎受傷。
虞望緩慢地舔舐着文慎右肩的血,粗糙的舌将傷口弄得很難受。虞望心裡也難受,他不知道該對文慎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文慎肯定對他特别失望,如果文慎能夠消氣的話,他今晚就去文氏的祠堂跪到文慎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