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瑩白的絲繩纏繞腕間,将妖氣掩得滴水不漏。
這是系統特意叮囑、用來掩蓋她身上妖氣的法寶——淨氣繩。
隻要她不輕易動用妖力,縱使大乘境的大能,也難以察覺她的真實身份。
槿莺便這般頂着李瑩的皮囊,回到了李家村。
她至今仍清晰記得,自己扮成滿身血污的李瑩回房時,躲在家中的李福那驚恐萬狀的眼神。
她謊稱自己采藥時不慎摔傷了頭,現在頭痛欲裂、記憶非常模糊和錯亂。
不知李福是真的信了,還是吃準了李瑩懦弱的性子,不敢把事情聲張出去,竟真的放下心來。
至于李瑩的大伯母,絲毫沒把她的傷勢放在心上。
若不是擔心村裡人嘴碎,隻怕連買藥的錢都舍不得出。
遞給她藥膏時,尖酸刻薄地數落着,說她又浪費了家裡的錢,還惡狠狠地告誡她,要懂得感恩圖報,别不知好歹。
五百年前,槿莺還隻是庭院裡一株被精心照料的木槿。
槿莺凡花時的記憶并不完整,隻朦胧地記得,總有個素衣女子提着陶壺來為她澆水。她溫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枝葉,連帶着那些溫柔的絮語,讓她對人類始終懷着溫柔的想象。
誰知,初次化形成人,就遇到這般蠻橫無理的一家,醜陋又貪婪。
可把槿莺氣笑了,心中對人類所有的美好幻想,瞬間如泡沫般破碎。
初為人形的前七日,槿莺尚未完全适應人類的身體,行走間常會不自覺地同手同腳。為了掩蓋這一破綻,她謊稱是因為摔傷,走路時常感覺頭暈目眩所緻。
這借口倒是好用,連大伯母都翻着白眼罵她“摔成個瘸子”。
李福因而安分了半月。
直到那日陽光明媚,他撞見槿莺在井邊浣發。水珠順着她雪白的後頸滾落,勾勒出曼妙的曲線,竟完全沒有半分當初黃毛丫頭的模樣。
她似乎真忘了之前的事,竟還笑着和他打招呼。那雙眉那雙眸比往日愈發嬌媚,肌膚竟也變得白嫩透粉,身上還隐隐散發着勾人的幽香。
就像一朵含苞許久、終于盛放的嬌花,完全地長開了,他喉結滾動,心中的那份邪念,又開始蠢蠢萌動了起來。
槿莺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妖。
連日尋不到天命之子已叫她火冒三丈、暴躁不已,偏生李福還像塊甩不脫的爛泥巴,整日黏在後頭。
那雙黏膩盯着她的眼神,如癞蛤蟆爬過皮膚令她惡心,還嚴重幹擾她獨自搜尋天命之子。
直到一日,山路上“偶然”露出了塊金礦石,那蠢貨果然紅了眼,掄起鎬頭就激動萬分地刨了一天。
俗世中的财富猶如磨盤,轉動起來連鬼神都為之驅使,更何況一個貪戀女色又極度貪婪的凡人。
那貪色的凡人,就這般将□□裡的那二兩肉抛諸腦後,完全無暇顧及到她,刨得那可謂是滿頭大汗。
就是不知怎麼的,他竟自己不慎失足,從懸崖上一頭栽了下去。
沒有當場摔死,但那截作惡的脊椎骨,卻斷得幹脆利落。腰椎以下毫無知覺,徹底淪為了一個下半身癱瘓的廢人。
好妖是不傷人的,但人他……自己貪婪摔落懸崖,也不是妖的錯吧。
可千萬别影響到她的功德呀……
十日前,村醫對李福的病情束手無策。
得知寶貝兒子可能要癱瘓一輩子,老兩口心急如焚,連夜用闆車推着寶貝兒子去了鎮上。
至今未歸,也無暇他顧。
所以昨夜,槿莺偷偷摸摸地将一個陌生男子扛進房間裡照料,也無人知曉。
少女明眸善睐,皓齒朱唇。
似是見他醒來心情格外好,眼眉燦爛地彎彎,散來幾縷清甜的花香。
但下一瞬,她便慌忙地垂首退後半步,道出了她的救命之恩。
沈時臻眸光微斂。
他從不信世間有無緣無故的善心。
哪怕對方是個平凡無奇的凡人小姑娘,他也不會覺得,對方真的是單純地看到他重傷昏迷而好心救他。
修士于凡人而言,本就是一場造化。救下一位修士,等同于握住難得的機遇。
如今既承了她的救命之恩,這段因果便該了結。
丹藥、法寶、金銀……修真界随手可得的物件,于凡人都是改命契機。他能給予的東西很多。若能就此了卻塵緣,倒也算兩清。
“多謝姑娘相救。但有所求,無不應允。”
男人的聲音,如美玉相擊,音質清澈又冷冽。
他的氣質也如他的眼睛一般,透露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冽,連帶着冷霧般的聲音都染着幾分拒人千裡的霜色。
槿莺隻覺耳尖發癢,正被他好聽的嗓音晃了一下神時,就見他鴉羽般的睫毛輕顫,清冷含霜的眉眼間,竟泛起了一絲波動。
沈時臻垂眸,凝視着指間的儲物戒,骨節寸寸發白。
這枚随他征戰百年的靈器,此刻竟如凡鐵般,任靈力如何催動,都紋絲不動。
——他無法取出療傷丹藥,也無法與宗門取得聯系。
丹田空空如也,如同漏壺,竟連最基礎的淨塵訣都捏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