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鐘,李蓉弓着腰站在房門口,臉上的褶子堆滿了谄媚:“公子您瞧,這被褥都是新彈的棉花,窗紙也重新糊過了。”
她搓着手,眼睛不住地往沈時臻袖口瞟:“還有這些新衣裳……”
李蓉的丈夫,也就是李瑩的大伯李全貴也已歸家,從李蓉口中得知前因後果後,立刻熱情地給他們眼中的财神爺精心挑選了幾套嶄新的衣裳。
目光掃過窗明幾淨的廂房,沈時臻揮揮手示意李氏夫婦離去後,轉身望向身後跟随的少女。
“姑娘今後便住在這裡,我住在瓦房即可。”他的聲音比前幾日溫和了些許。
“這怎麼可以……”槿莺咬着唇怯生生道,“若是仙長不住在這裡,他們也不會讓我住的。而且堂哥的屋子就挨着這邊,我一個人怕……”
“我已經為姑娘買下這間房,既已買下,自有權處置,何況這裡本就是姑娘的閨閣。至于那人,既已不良于行,姑娘大可安心。”沈時臻素來寡言,此刻竟破天荒地說了這般多字。
槿莺猶豫片刻,又擔憂道:“可是,他們都以為我要照料仙長,若見您傷着仍住在漏雨的破瓦房,他們定會起疑……”
“他人眼中,我不過是個弱冠之年,再同處一室,難免會引起閑言碎語,對你名聲不利。”
“不會,他們不會多言。”
沈時臻也不知少女用了何種言辭,之前對她頗為兇蠻的婦人竟主動安排他們同住一室。隻不過,是讓那少女睡在地上伺候。
言行舉止皆習慣性地将自己的侄女當作粗使丫鬟般使喚,絲毫未考慮到即将到來的冬日,竟讓瘦弱不堪的少女睡在冰冷的地磚上……
沈時臻一向清冷的面容此刻也有些微微皺起。
在觀察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确十分懼怕隔壁屋的李福,哪怕對方重傷且癱在床上,依舊心生敬畏,每次都貓着身蹑手蹑腳地從他門口路過。若自己不留下,她怕是真會有難處。
“姑娘睡床。”沈時臻不再推脫,徑自席地而坐。
午膳因這些瑣事而稍有延誤,沈時臻正閉目調息,忽被門外尖銳的争執聲打斷。
“你這死丫頭!給貴人吃這等豬食?!還有這地瓜,燒焦還端過去?!若公子吃壞了身子,你該如何交代!”
待房門再開時,沈時臻擡頭望去,隻見李蓉已換上一副谄媚笑臉,手中托盤盛着四菜一湯。
琳琅滿目的菜色相較于少女所烹的焦黑地瓜,顯然更為誘人。
他執筷淺嘗,鮮香的滋味在舌尖綻開。但與少女所做之食相比,太過精緻的烹調,反倒消弭了食材本身的濁氣,清除體内毒素的功效也大為減弱。
他目光掠過李蓉滿臉殷切的笑臉,最終還是略過了她做的幾盤菜,停在那盤被嫌棄的焦黑地瓜上。
“這個就好。”他夾起一塊焦糊的地瓜,在婦人錯愕的目光中細細咀嚼。炭化的表皮裹着濃郁的濁氣,順着經脈遊走,将體内殘毒一點點吞噬殆盡。
果真更為有效,他面不改色地盡數吃完,心中卻略作思索。
他知自己不宜再麻煩救命恩人,但體内蟄伏的毒素與破碎的經脈,都在催促他盡快恢複修為。
反正所有的恩情,他都會盡數報答,絕對比自己欠的恩報答得更多。
思量再三,他放下筷子,主動望向門邊局促的少女:“他人烹調的膳食不合脾胃,往後三餐,還需勞煩姑娘。
李蓉臉上堆砌的谄笑瞬間僵住,顯然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手藝竟比不上這些烤焦的地瓜和爛糊的菜羹。
她看着盤中分毫未動的精緻菜肴,又瞥了眼被吃得幹幹淨淨的焦黑地瓜,嘴角抽搐了幾下。
看來這公子真的對李瑩有意,連這些豬都不食的焦糊之物都能眼睛不眨一下地吃完。
槿莺同樣愣住。
她以為天命之子品嘗了李蓉做的飯,就不再需要她做飯。正擔心自己抓不住天命之子的胃!
原來,天命之子不是嘗不出味道,是口味……異于常人!
或許,就是這與正常人相反的味覺,令她已然抓住了天命之子的胃!
劇情竟進展得如此順利,讓槿莺喜笑顔開,毫不猶豫地欣然應允。
在李氏一家回來的第三日清晨,槿莺哼着小曲,心情格外明媚地把那隻啄了她好幾口的老母雞逮住了。
畢竟這隻雞可是要給貴客補身子的,想要巴結權貴的李全貴夫婦怎可能說不。
她拎着撲棱的母雞走去竈房的路上,恰逢李福在院子裡曬太陽。
他推着輪椅,陰沉地攔住了槿莺的去路,那張因久卧而浮腫的臉痛心疾首道:“你怎麼如此不知羞恥,和一個男人同住一屋!”
槿莺漫不經心地白了他一眼,拎着雞便要離去。隻聽李福在身後仍不甘心,歇斯底裡地大吼:“别以為攀上了高枝,就能享盡榮華富貴。人家隻不過是玩玩你,怎會真的給你名分?”
身為花妖的槿莺,聽不懂李福這話的意思。但那不甘的語氣,顯然不是什麼好話。
母雞在槿莺手中奮力掙紮,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怎麼這麼吵。”槿莺皺起眉頭,手中刀子一揮,鋒利的刀刃準确無誤地劃過雞頸。
隻一瞬,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母雞便瞬間失去了生機,叫聲也戛然而止。
連帶着李福的聲音也啞然而止。
眨眼間,槿莺已面無表情地将那割喉的母雞在砧闆上斬殺。
槿莺是一隻修煉了五百年的妖。
她雖對尖嘴動物總是心生抵觸,但這并不意味着她沒殺過那些想要吃掉她的尖嘴妖。
在殺雞的那刻,她心中還不禁暗自歎息。
哎,怎麼就隻是腰椎之下癱瘓,真應該全身無法動彈,就這樣一輩子地躺在床上。
省得他還有力氣在她眼前晃悠。
槿莺麻利地處理完雞後,李福已經不在了。
一想到給天命之子做飯也是一件積攢功德的事情,她笑眯眯地在鍋中加入清水并點燃爐火,将剛切碎洗淨的老母雞肉塊倒入沸騰的鍋裡。
片刻,乳白的湯色漸漸泛起。她哼着歌,将清晨采摘的新鮮野草仔細洗淨,又将采摘的蘑菇熟練地清洗切片。
經過反複的練習,槿莺的廚藝竟也小有長進,處理食材的手法也已經相當熟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