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我的師侄，葉靈萱、顧千周。奉掌門之命前來除妖。”

他略一停頓，繼續道：“途中恰巧相遇。接下來幾日，他們會與我們同住。”

“這位便是方才提到的李瑩姑娘。”

三人雖為師叔侄，但天命之子的年齡看上也差不多二十的模樣，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同門師兄妹。

“葉仙子、顧仙長安好。”

槿莺福身行禮，心裡卻盤算着這是走到哪個劇情點了。

“李姑娘客氣。”二人還禮，目光卻忍不住在槿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仙長，我不知今日有客，晚膳準備得倉促了些。我這就去添道菜……”

“我等已辟谷。”

見葉靈萱插話，槿莺仰頭看向沈時臻，猶豫地問：“仙長也不吃嗎……”

“不必顧念他們。我陪你用些。”

沈時臻話音剛落，顧千舟便迫不及待地插話，眼睛發亮：“我吃我吃！”

連沈師叔都破例用膳，此等凡間美味，他豈能錯過！

槿莺眼眉彎彎，對着顧千周甜甜一笑：“那……我再去添道拿手菜~”

說着，便轉身快步走向膳房。

她腳步匆匆，衣袂輕揚，如鴉的秀發紮着雙髻，挽在發間的黛青色絲帶似有靈性般，也随之飄舞。

不多時，竈火燃起，鍋鏟翻飛的聲響伴着食材的滋滋聲從廚房傳出。

槿莺在爐竈前忙碌着，纖細的身影被竈火映得通紅，額頭上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卻顧不上擦拭。

沈時臻的目光輕掃而過，而後不經意地落到滿臉期待盯着少女動作的顧千舟身上，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擰起。

天洐宗秉持着清心寡欲之道，自拜入宗門後便需要辟谷，此後便不能再有凡人食物的口腹之欲。

但顧千舟生性饞嘴，每次外出遊曆，隻要一有機會，都會偷偷食用。

此刻，望着槿莺端上來的那一盤盤散發着誘人香氣的美食，眼中的期待幾乎要滿溢而出。

然而，滿腹期待地嘗下第一口，顧千周的臉色驟變。

他的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個疙瘩，五官也因那難以言喻的鹹味而扭曲變形，臉上清晰地呈現出一種幾乎快要被鹹死的痛苦表情。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陣輕微的“咕噜”聲，随後迅速倒了一杯水哐哐灌入喉中。

擡眸間，卻驚見沈師兄神色平靜，竟眼睛也不眨地将那在他看來堪稱“災難”的食物緩緩送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咀嚼着。

仿佛那過度的鹹味于他而言不過是尋常滋味……

顧千舟瞳孔地震。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識海中竟響起了沈師兄冷漠的傳音。

“吃完，莫浪費。”

顧千舟痛苦得恨不得把方才多話的自己狠狠扇上兩巴掌。

待他們離去，見少女如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耷拉着腦袋。

誤以為是顧千舟誇張的痛苦表情刺激到了她，沈時臻沉聲道：“凡食濁氣過重，修真者久不食人間煙火，驟然接觸難免不适，并非是你廚藝不佳。”

“……那我以後，是不是也不該再為仙長您準備了……”她聲音悶悶的。

沈時臻微頓，初次向少女說出實情。

“我體内餘毒未清，需借食物濁氣調和。”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仙長喜歡吃我做的菜……”

話語間，她的神色愈發低落。

沈時臻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便見她垂着小腦袋，再次輕聲開口，聲音細若蚊蠅。

“仙長，您介紹師侄與我相識……可我直至如今，連您的名字都不知曉……今日才從他們口中得知仙長您姓沈……”

少女低垂着頭，聲音裡浸着幾分委屈。沈時臻這才後知後覺，她不開心的緣由。

身為煉虛境大能，他若有意隐匿氣息，低階弟子根本無從感知。

近百年新入門的弟子，都未曾見過他的真容。

而眼前這兩位親傳弟子天資卓絕，年紀輕輕便已達築基後期。此番奉師命前來除妖，恰與他追查女子失蹤案時相遇。

百年前，他因境界桎梏，将多餘情感從神魂中剝離，不想竟凝成一具與己身無二的分身。

這縷分身承襲了他年少時的脾性，被他随口喚作“沈時臻”。

而後，為了堵住宗門衆人他為何遲遲不收徒的非議，也為方便自己離開望道峰行事，他便将這縷分身收作“親傳弟子”，令其代己行走人間。

世人隻道扶光劍尊終于松口收徒，卻不知他的徒弟本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今日，他便是以“扶光劍尊親傳弟子”的身份示人。

宗門玉牌一出，二人自是深信不疑。

“沈時臻。”

清冷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在驟然靜谧的空間裡，仿佛帶着一種别樣的重量。

“嗯？”槿莺微微仰起頭，一時沒反應過來。

燭光忽明忽暗地搖曳，映照在他表情淡漠的面龐上。

“我的名字。”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淡淡的。

“沈時臻……？”

少女輕輕呢喃着這個名字，随即望着他，瞬間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仙長的名字真好聽！”

似春日盛綻的桃花，明媚而甜美。

沈時臻一時怔愣。

自拜入宗門，便無人再稱呼他的凡塵俗名……

若非他自己牢記，怕是早已被歲月塵封。

但這三百年，他為何要記得，一百年前又為何給這縷分身取這個名字，他自己也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