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單手撐地,輕巧地躍起,七業劍脫手而去,繞到彌樓身後打散那蠢蠢欲動的裂口觸|須,化為一圈紅光截斷彌樓的退路。
與此同時,祁桑釋放出來的魔氣一一成鍊,撥地而起,猛地鎖住彌樓與那團霧氣。
鎖鍊收緊,彌樓由人形變作原形,是一條萦繞霧氣的長蛟。
他被束縛在魔氣中,承受着千刀萬剮的痛苦,不禁滿地胡亂掙紮翻滾,發出低鳴的嗷叫。
體内的力量霎時空了一半,祁桑的臉色微白,嘴唇有些幹裂,可她嘴角卻揚起笑,道:“彌樓,還記得嗎?我說過下次再遇上,我會親手了結你。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模仿她的樣子,尤其在我面前。”
她這百年來不常用劍……
是以,她的殺招不在這生疏拙劣的劍招之上,她所依憑的是這百年摸爬滾打、日複一日所積聚的修為。
“你這些年來似乎沒有一絲長進,所以才總将如今的我看作幾十年前被你困在夢中、險些魂飛魄散的手下敗将……好了,都結束了,屬于你自己的美夢也該破碎了呢。”
彌樓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慘叫,而後浮在身軀上的霧氣蒸騰,猶如熱油潑在冰面,如霧的皮膚表面開始迅速融化。
祁桑伸出手穿過他霧氣的軀體,從中找到一顆蜃珠,而後五指猛地合攏,那顆珠子徹底化為齑粉,從她指縫滑落。
彌樓霎時化作一縷清煙,消散無蹤。
“呼——累死我了。”
祁桑拍了拍衣裳沾上的泥土,試圖整理幹淨,但顯然不盡人意,這件天水藍的鬥篷不僅被劃破了,還沾了這麼多泥巴,看上去根本穿不了了……
算了,大不了賠他一件。
她深吸了幾口氣,得了空閑,慢悠悠地走回去,才發現那懸在頭頂的劍令亮得晃眼,她擡手遮了遮,朝晏淮鶴問道:“怎麼樣,彌樓死了之後,這幻陣的威力減弱大半,能感應到你留下的那道劍氣嗎?”
“嗯。”晏淮鶴回,“陸吾應已收到傳信了。”
可也不能就此松口氣,祁桑盯着那道裂口,感歎道:“你這招後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趕到……畢竟第一關就是這玩意兒,接下來怕不是直接——”
話還沒說完,隻聽見四周響起一陣潮水漲落的聲音,憑空出現數不清的水珠懸停着。
祁桑輕松的笑容僵在嘴角,搭在劍柄上的不自覺握緊了幾分。
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她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已經先一步反應,做出防禦的動作。
自她躍升到如今的境界後,已然很少遇到能在還未碰面時就令她感到危機的對手了。
淵罅裂口中的詭異物質不斷攪動,而後向兩側緩緩退開,有一點碧青色的光芒明明滅滅,周遭的空間仿佛在一瞬間沉進水中。
她先是望見一對井天琉璃色的鹿角,而後是幾近透明的發絲,與一雙惑人心神的眼眸。
那雙眼睛不分眼白與瞳孔,像是遠天流動的雲色,隻望一眼,便如同在瞬息間墜入雲間,迷離夢幻。
祁桑仔細辨認着那東西的特征,神色越發凝重,呢喃出聲:“蜃……女?不對——是蜃主海市。”
常丘茫海三大統領之一——蜃主·海市,在常丘茫海此地,境界僅次于千面狐君。
海市比方才的蜃蛟彌樓足足高了兩個大境界,而她現下隻剩下五成不到的力量。此物虛幻莫測,隻在發動攻勢的那一瞬會現出實體,實在難對付得很。
别說她,就算如今已至火劫境界的楓睢怕是也很難輕松脫身。
她和晏淮鶴兩人看上去毫無勝機。
祁桑将七業攥得緊緊的,心高高提起。
可不知為何,原本對準她的視線忽地移開,那如浪潮般的壓迫感與潮濕的黏膩在瞬間退去。
電光石火間,她意識到什麼,猛地看向晏淮鶴,脫口而出:“快躲開!晏淮鶴!”
晏淮鶴也在同一時間察覺到威脅,那裂口另一處的東西隐隐撐開快要合攏的劍陣。可他專注于穩住劍陣,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聽見祁桑急切喚他名字的聲音。
随即,便有一隻微涼的手落在他的視線中,緊緊蓋在他的雙眼上,遮去他的目光,為他擋去那迷離夢幻的幻術與緊随而至的殺招——
祁桑的動作遠比思緒要快。
生死一瞬間,她閃身來到晏淮鶴身前,下意識擡起左手去蓋住他的眼睛,右手反握住七業迅速往海市的方向擲去。
七業劍鋒沾上些許她的血,劍身上的銀蟾淚碎屑熠熠生輝,光華流動間,仿佛擁有了生命。
緊接着,空中相繼響起兩陣利刃穿過血肉的噗呲聲。
第一聲,七業穿過海市右手,斬去海市的半截手掌。墨藍色的血滴飛濺而出,緊接着海市身影變得虛幻,七業順勢猛地貫入一側樹幹中。
第二聲,那條繃直一線、底部豎起兩排尖銳倒刺的龍尾在刹那間刺進了祁桑的左肩,深可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