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微微一怔,神色奇異:“這倒不必,張二爺第一次受刑,身體上無大礙,隻是心裡過度驚吓,氣血上湧這才暈了過去。現在隻需靜待他蘇醒即可。”
圖越心中沉重,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了壞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如此對待他人。明明昨天才在心中發誓說絕不濫用職權,結果今天就憑自己一己私欲濫用刑罰。
林生默默走上前,踟蹰開口:“大人……”
圖越不想回答,他在心裡默默生自己和林生的氣。
林生見圖越不語,心裡愈發着急,有些失态:“大人…….往常決計不會發生……這一定是底下人下手沒個輕重……”
扭頭呵斥:“你們怎麼回事?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人頭不想要了是不是……”
“夠了,住口。”
圖越深呼吸,不想讓自己太過失态:“今天這事不要再去追責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林生張口還想說什麼,最終隻是默默回答:“明白了,大人。”
圖越蹲下身子,查看張二爺的傷勢,輕輕呼喊他的名字,看着他嘴唇發白,嘴角留下絲絲血痕,心中更是難受。
“ 我要告……我要上告……大膽……”張二爺氣弱遊絲,終是睜開了雙眼,擡頭瞧見圖越關心的眼神,嘴裡還止不住念叨“上告……上告……”
圖越低聲說:“張二爺,我向您道歉,是我處理不當。但張府的事,您也不該再隐瞞。現在真相我已知曉,您不如一并說出。”
張二爺冷笑:“那你說……張府怎麼了?有證據嗎?”
圖越四處張望,俯下身去對着張二爺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隻見張二爺臉色突變,從鎮定自若轉為一臉驚異。
連身上傷口都顧不得,掙紮起身:“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圖越害怕他傷口開裂,急忙按下他并派手下為他尋來軟墊放在身下。
不過他此時心裡有些為難,總不能說他做夢夢到的?大叔給他算出來的?開外挂了,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并且他沒有任何的事實依據,就連告訴張二爺的事也是他的猜想。
為了不暴露自己,圖越隻能硬着頭皮撒謊:“張老爺在生前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他想彌補這個過錯,于是拜托我去尋一個靠譜的大師超度她,本來我是不信的,結果沒想到……張老爺卻先一步被害了……”
拙略的謊言,可這也是圖越腦容量貧瘠的腦子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了。
圖越緊張的關注着張二爺的臉色,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蛛絲馬迹來。
張二爺盯了他片刻,冷笑道:“放屁,我就知道你是胡猜的,還我大哥生前告訴你。他那個沒良心的,根本不會說一句話,我很好奇,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圖越被問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張二爺看見他這樣,心下了然,開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不介意糾正你。”
他掙紮着起身,圖越忙扶住他,讓他倚在自己身上。
“你說對了一半,”張二爺低聲,“張家先祖殺妻後抛屍到井裡,發現那井會吞噬人的屍體,同時他的生意如有神助般一帆風順,此三十年間,張家生意越做越大。可到了後來,家中男丁竟然悉數意外死亡,就剩下第八代家主和他的妻子,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位大師,發現後院那口井需要每30年獻祭家中女眷,才可保張家興旺。家主嘴上不信,将大師請出去。可三天後,他的發妻就因病去世了。此後張家屹立百年不倒。現在你知道了,你又要如何?”
張二爺虛弱但堅定的聲音震碎了在場所有人的三觀,一時間鴉雀無聲。圖越也在靜靜消化這個消息,他想到了什麼,敲了敲系統。
“這個任務的真相已經大白了,也知道張家父子是由井中女鬼殺死的,任務算完成了嗎?”
【請宿主親自幫助男主捉拿最終兇手,任務即可完成】
“!!!兇手是鬼啊!我怎麼捉?你覺得我身為縣令能去現場做法事念符咒嗎?你能不能去想一點正常的事?”
【請宿主親自完成任務!】
又不說話了,圖越是徹底無語了。這死系統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鍊子。
此時的張二爺扶着他的肩膀,是站不好坐不下。圖越貼心的換了一個方式,讓他把胳膊摟住自己的腰,更好的将着力點放在自己身上。
點頭又問:“那……那天晚上,你和那個帶鬥笠的人在井邊幹什麼?”
張二爺避而不答:“你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還問這些幹什麼?”
圖越急了,心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
“你是不是想把張夫人也沉入井底,好保你張家三十年富貴。”圖越質問他。
張二爺的頭越來越低,低到圖越覺得他已經默認了。
他擡起頭來,眼圈猩紅:“是,我就是這樣的人。人人都覺得我狼心狗肺,我無情無義,我貪生怕死。這都是我應得的,我的報應。可唯獨這種事,我做不出,我做不出用他人命換我富貴這種事!我做不出用母親的命換張家的榮華富貴!我……我……我……”
張二爺吼出這幾句話,即使是剛才挨打時他的聲音也從未這麼大過,圖越有些詫異,看着他。
他一連長吸幾口氣,雙手攥拳緊繃,雙眼緊閉,竭力想掩飾自己的情緒。
可是眼淚騙不了人,眼淚争先恐後的從眼皮裡竄出來,斷線珠子般一滴滴掉,挂在腮邊不肯落。
又是幾個深呼吸,他終于睜開眼:“我母親隻是張府的小妾,大字不識。自小我就不受寵,父親嫌棄我功課不好母親又不知情趣,很少來看我們。有一天,母親很反常的在屋裡翻箱倒櫃,最後告訴我夜晚在小門處彙合,她要帶我逃跑。那天父親突然來檢查我功課,還抱着我,細細解釋古文。我真的太想留下父親了,我真的太想他對我溫柔的說話了,像他對大哥一樣。于是……于是……我……我……我……”
他又哽咽了,淚水重新在眼眶聚集,又消失:“我告密了。我告訴父親,母親要帶着我逃跑,妄想那樣就能得到他的另眼相看。自那以後,母親就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是我的錯,是我該死,是我自私,是我!都是我!我恨的幾欲去死,但是我死前一定要超度母親,不能讓她困在井裡永不見天日。”
圖越眼眶濕潤,他掏出絲絹,輕輕擦拭張二爺臉上的淚痕:“于是你找來那個帶鬥笠的人,想要超度你母親。”
“對,’張二爺點點頭‘不光是我母親,還有張家一百年來慘死井中的女性,那個大師說井底被人下了鎖魂令,靈魂被困在此不得超生。不過那晚儀式結束後,法師告訴我井底還有一個法器,超越時間空間,将屍骨困在此處,就是他也無能為力。于是我想讓嫂嫂離開張家,當時你提出讓嫂嫂住在府上,我正巧順水推舟。”
圖越:“可既然你已經超度了井中冤魂,那張老爺他們是怎麼死的?”
張二爺此時心情已平複:“不清楚,所以那天我問嫂嫂是不是大哥與人結怨,被他人所害裝作鬼魂索命。”
圖越聽了這,心情沉重。恨,憤怒,恐懼,同情……種種情緒疊加在心頭,加之案件又出事端,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人,有事要禀告。”
林月白來了,急匆匆的,發絲淩亂,氣喘籲籲:“大人,小的無能。張夫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