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梵音寺離開，席明琇便拖着雲傾朝晝夜無歇地趕路。

“明琇姑娘，我們先去趟駱钺小院如何？”雲傾朝終于看準時機，向她提議。

“駱钺……我們去那裡做什麼？”席明琇腳下慢了幾步，“說起來，你和玄玉，其實有差不多的遭遇。你當初也是到過駱钺小院的，那時候你就沒感應到一些什麼有用的麼？”

雲傾朝回想了片刻，而後緩緩搖頭，“沒有，我到過駱钺小院的那次，玄玉已經……”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就算他口中的話停下的十分及時，他還是又聽見席明琇心裡不可遏制地傳出了那句久違的，“對不起！”。席明琇已經有好久沒有想起玄玉了，他忽然開始在心裡責怪自己，為什麼提起玄玉這個人。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族戰裡動手殺人，是個乾麟異族，就算是必須除掉的一種存在，他的内心仍然顫栗了很久，面上還要裝作稀松平常，實在是痛苦至極。那之後，慣常用左手的自己默默地改成了用右手，因為總覺得左手上的血腥味，無論如何都洗不掉，讓他難以忍受。

所以，玄玉是席明琇在這裡親自動手除掉的第一個人，與娘親借她身體殺洛暹姬不同，與她利用法等殺季清帆不同，與她為了自保除掉那半條鬥獬殘形也不同，玄玉這個人，是她心裡根本無意殺掉的存在。喉結動了動，雲傾朝終于嘗試着勸解她，“明琇，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去你所在的地方，那麼這裡發生的一切，就都不是真的。你明白吧？”

這是一種邏輯悖論，每當自己的腦子裡被尴尬、絕望、自責等等各種負面情緒給填滿的時候，這種邏輯悖論總是可以有效地讓自己解脫一段時間。可是這個方法，因為從沒有得到過這裡任何人的認證，從沒有人告訴自己，這個辦法确定可行。相反，隻有她一個孤證，她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都不是真的，是假的！絕對是假的！但是下一秒、下一件事、下一次睡醒……

席明琇克制了想觸摸他的沖動，貪心一旦冒頭便不可抑制。第一次，第一次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在自己的面前，用自己看得到的實體，用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向自己印證，這種邏輯悖論是可行的。如果，如果讓自己觸摸到此時屬于雲傾朝身體的溫度，她可能會更加确信，自己是真的得到了片刻的救贖。

“呵呵，明琇姑娘……明琇？”她心内戾氣翻滾，指尖做刃，順手将路邊碰到自己肩膀的枝丫給劈斷，“你真是沒大沒小。我是三十多歲的時候來的，你來到這裡的時候多大？當時最多也就六七歲吧？再不濟就是個七八歲大的年紀？”她冷哼一聲，“真論起來，你當喊我一聲姨母才是。”論極域裡的時間，幾百年前，她似乎和玄玉也這麼論過大小。

雲傾朝聽着她心裡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聽着她嘴上還要同自己論歲數的大小，他不知道是該心疼她還是該打趣她，最後隻是笑着說了三個字出來，“又發癫！”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席明琇是同樣的狀況，這都隻是席明琇的推斷，至于她從哪裡得到的這些消息，他少不得需要再去印證一番。雖說自己腦子裡确實有着一些陌生的兒時記憶，但自己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百年，就憑這些實打實的經曆，她想要給自己當長輩？她還真敢想。

“說！你幹嘛要回駱钺小院？”席明琇再次劈斷一截灌木枝丫。

聽到她沒好氣地問話，雲傾朝也不惱，柔聲細語地解釋道，“我同姜婉約定過，一是定期為你煉制用于增提元修的藥劑，制好便運至駱钺小院存放起來；二是，我要她複制出青胡散。”

聽他說增提元修，席明琇跟着點頭，她都忘記了，她在去梵音寺之前，也曾找姜婉求藥來着，沒想到他竟然也在為自己打算這些，但是，“青胡散？做什麼用的？”她對這個東西更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