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塢村,辰時不到,三月多的天還很涼,晨間白茫茫的一片。村道兩邊的桃花這時節陸陸續續開始吐露出花蕊來,小巧玲珑的粉色花苞怪是好看,而這會兒,各家各戶的雞也開始賽着打鳴了。
這是公雞的自覺性,母雞能下蛋,要是連鳴都打不好的公雞,耽誤了主人家的事,那距離下鍋也就不遠了。
慧娘被雞叫聲吵醒,下意識看了眼窗外,表情一僵,居然已經天亮了嗎?
她揉了揉眼睛剛要起身,忽然察覺到了身上的異樣,慧娘低頭一看,牙根有些疼了。
喝酒誤事啊。
昨晚上她被自己的手帕交夏荷叫去吃酒,也不知那酒怎麼那麼厲害,回來的路上吹了會兒風就暈乎乎了,竟是連洗漱都沒來得及,倒頭就睡下了。
衣裳還沒脫利索,床榻上也是亂糟糟。
慧娘愛幹淨,絕接受不了這埋汰樣,立馬就起身将屋裡收拾了一番,接着又轉身去浴房,把自己也拾掇了整齊。
髒衣裳裝在背簍裡,慧娘準備去河邊了。
花塢村洗衣裳的地方都在河灘附近,她這個點兒去還很早,回來的時候正巧有時間能摘點野菜,晌午飯她想吃野菜雞蛋餅。
慧娘手指靈巧地将自己一頭烏發梳成了婦人的發髻,她今年十八了,嫁到花塢村已經一年,但這一年裡面,守寡了十一個月。
不,準确來說是十一個半月,因為新婚第二天,她男人周陽去鎮子上就被一群土匪給打了。
那是花塢村附近的山匪,為了搶錢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周陽被打了一頓,隻在醫館裡面挺了半個月就死了。
從此慧娘就守了寡。
好在周家沒有磨人的婆母和公爹,隻有一個早已分了家的大哥,住在花塢村村西,兩家來往也甚少,所以慧娘這守寡的日子倒是也過得挺舒坦的。
至少,她現在是這麼認為。
可當慧娘剛走出院門,這念頭瞬間就沒有了。
“啊!”
慧娘驚呼了一聲,自家院門口竟然躺了個男人!四仰八叉,似乎是從啥地方給摔下來的。
這時候還很早,慧娘這聲喊叫一下把周圍幾家鄰居都惹出來了。
周家的院子在花塢村這條小巷裡面是倒數第二家,因為太偏,所以其餘幾家鄰居都離得遠,可這會兒聽見動靜之後紛紛跑了過來,伸頭一看:“喲,這不是秋收嘛?咋摔在這了?!”
李秋收?
慧娘這才注意到了那個男人的臉,她的表情瞬間就沉了下來。
這麼巧?
昨天媒婆還在和她說到這個李秋收,他這大半夜的就摔在自家門口了?
說到昨兒晚上吃酒的事情,慧娘現在還是一肚子的火,夏荷嫁人不久,婚禮的時候慧娘隻匆匆給了禮錢沒有喝喜酒,今日才得了空,夏荷便喊她去了婆家吃酒。
王家人挺好,也很熱情,唯獨就是飯桌上有個姓趙的媒婆,一直拉着慧娘的手在說道,要是真想給她介紹人家也就罷了,可說來說去就在說這個李秋收。
明擺着是收了好處來專程遊說的。
遊說就遊說吧,這幾個月來慧娘這遊說的也不少,慧娘笑着回絕也就不提了,可在王家的飯桌上,拉着她一個勁兒的遊說算是怎麼回事了?
偏偏慧娘還走不開,愣是聽了她半個時辰的誇。
最後慧娘還是笑着回絕了,那趙媒婆的臉色果然就不對了。
“慧娘啊,這女人家總是要嫁人的,你看看你這也不應那也不答的,到底想找個啥樣的啊?”
慧娘已經很不耐煩了,随意敷衍了兩句便是想走,可臨走之前那趙媒婆非要灌她兩杯酒,回來之後就睡得和頭豬差不多了。
再一看眼前這李秋收,慧娘還有啥不明白的。
登時,一股無形的火就從慧娘頭頂上冒出來了。
鄰居們絲毫沒注意到慧娘的不對勁,還在七嘴八舌的,有膽子大不怕訛上的上前拍了拍地上的男人:“诶,李秋收,李秋收!”
地上的男人其實沒摔多重,隻是喝多了酒,爬院牆不成就直接倒地了,半昏半睡的,這會兒被人拍醒之後發懵一樣的睜開了眼。
“幹、幹甚……?”
“你真喝多了啊!睡在這!”
李秋收木讷的看了眼周圍,瞬間清醒,連滾帶爬站了起來。
剛站直,就對上了杜慧娘冷冷的眼神。
“慧、慧娘?”
李秋收看呆了,說話也結巴了。
在花塢村,杜慧娘絕對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了,和那些十五六歲的生澀女娃還不一樣,慧娘十七八了,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段有身段,臉蛋白淨淨的,眼睛裡就像盛滿了兩汪水,她還會擦嘴唇畫眉毛……看着别提多好看了。
李秋收早就惦記上了慧娘,這會兒看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話都不會說了。
慧娘很想當頭把人罵上一頓,但現在不行,周圍都是鄰居,沒個什麼事被她一罵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