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聿避開她的眼神,“趙池和趙洵都想要你,姨母很是為難。”
僅此而已,隻因他身為小輩,為長輩排憂解難,不能解決他們兄弟毫無止境的争奪,便解決他們争奪的人。
他在高處,動動手指即可摧毀她,她隻有仰望承受的份,沒有上前理論的道理。
天邊勾起弦月,薄淡的藍色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濃稠,零星散落的幾粒星子也迸發出冷光。
入夏後晚風溫柔,帶着微不足道的涼意,悠悠哉哉,吹得姚雪喬身後的窗吱呀叫喚,顯得她的聲音格外凄冷。
“那李家登門提親,也是你做的手腳?”她攥緊衣裙,又再次松開,面目蒼白。
裴承聿聽出她的責怪怨恨,無意與她争辯,不慌不忙道:“城陽侯府勳貴世家,所作所為自有考量,姚小姐慎言。”
姚雪喬不再說話,垂着眼眸定定看衣上被她揉皺的繡金花紋。
沉默而悲傷,天然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壁壘,不容外人靠近。
“姐姐,你的腳怎麼了?”裴雲莘聽見仆役說屋後栽種的石榴花開得好看,想起姚雪喬鮮豔的石榴裙,跑過去折下一枝,進屋後塞給她。
跟在她身側的是趙洵,見她緊蹙的眉心,僵硬一整天的臉頓時松垮。
“雪喬,你可是受傷了,發生什麼事?”
場面混亂,大的小的都圍在她身旁,裴雲莘和趙洵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唯一在場的裴承聿。
他那身天青色的圓領袍略有褶皺,與他平素一絲不苟的行為極不相符,就連裴雲莘都瞧出不對勁。
甚至看出的細節更多。
她是女子,一眼就看出他衣領處沾染一道極其淺淡的绯紅,像是女人唇上的胭脂不小心蹭上去。
而姚雪喬水潤飽滿的唇上,剛好暈了一塊,绯色飛到腮邊,她羞答答低着頭。
姚雪喬沉默這陣,刻意忽視的,自胸前一閃而過的擠壓宛如泰山壓頂般襲來,迫得她喘不過氣。
縱然是無心之舉,可他們碰到是事實,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忘卻。
算上在船上那次,他們親密接觸過兩回,若要往心裡去,隻怕她會抑郁而終。
無人知曉,便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除非他想娶,但她當不了郡王妃,也不願做妾。
他們很默契達成共識,将船上發生的種種忘卻得一幹二淨。
她抿了抿唇,唇上的胭脂重新變得均勻,慌忙道:“沒什麼,隻是從木梯上摔下來,郡王想扶我而已。”
她擡眼向裴承聿。
他終于出聲,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淡淡吩咐道:“連峰,去請大夫。”
審刑院關押的犯人牽扯衆多,要時時關注性命,既讓他們生不如死,交代實話,又不能下手過重,害他們徹底閉上嘴。
隻是他們這裡的大夫手法稍微粗糙,姚雪喬免不了要吃苦頭。
趙洵想到這一點,神色猶豫,“附近也有醫館的,我看不如我帶雪喬去看一看?”
他在問裴承聿。
鄭王世子之位,他的婚事,他的一言一行都要經過他的同意。
趙洵餘光裡裝滿姚雪喬石榴紅的衣裙,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沖動,可理智克制他壓住了。
“許尚書府上今晚設家宴,你是小輩,遲到有失禮節。”裴承聿提醒他。
姚雪喬聽出他在趕趙洵,也在警告她莫再肖想趙洵,不由咬唇,暗暗瞪他一眼。
至趙洵深深看一眼她,她才不着痕迹收回,觸及他目光中的不舍,視若無睹,低下頭去。
待他走後,連峰正要去請大夫,姚雪喬忙道:“不必,我的馬車裡也備着跌打損傷的藥油,煩請……”
那短劍還在馬車裡。
她心驚肉跳,忽然話鋒一轉,“雲莘小姐,可否請你替我拿來藥箱,裡面有我親手制的香囊,你一定喜歡。”
她告訴裴雲莘具體的位置,裴家家教嚴格,裴雲莘不可能會亂碰其他的東西。
連峰見裴承聿點頭,陪着裴雲莘過去,屋内又剩下他們。
裴承聿不動聲色看她,好奇她費盡心思要與他獨處,究竟想做什麼。
而姚雪喬籌謀好的說辭卻說不出口,滿腦惦念着李欽的惡行,不願再待,“秋意如何,我現在可否帶她回府?”
“姚小姐不想知道她涉入什麼案件?”
他和人說話,沒有對方坐着,他一直站着的道理,遂坐在另一側圈椅内,與她之間隔着一方矮幾。
近得能聞到她身上縷縷暗香,那種熟悉感原來不是旖旎的氣氛帶來的,他記起來,那晚她的身上也染着同樣的香。
她使用的熏香,和他一貫用的,氣味極其相似。
裴承聿不信隻是巧合,凝視着她的眉眼,想從她神态上尋出蛛絲馬迹。
母親長安公主熱衷調香,對她的秘制香譜更是引以為傲,不少宗室貴婦想讨要香譜。
可她貴為公主,不允許旁人與她用同種香,因此無一例外全部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