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不傷情分,每逢贈送節禮時長安公主會贈予親手制作的熏香,可其中絕不會有她日常所用的梅雪香。
“願聞其詳。”姚雪喬很有耐心,和他兜圈子。
裴承聿瞥見矮幾上敞開的茶杯,細膩白瓷上還沾着胭脂,隻覺頸間發癢。
他冷聲道:“剛才在平康坊,想必你也略有了解。我的短劍珍貴非凡,在揚州城被人偷取,你的婢女恰好來自揚州,又恰好見過,姚小姐難道不知情?”
滿口胡言。
姚雪喬指尖摳着衣袖,答非所問,“那晚郡王乍然闖進姑娘家的閨房,我一時害怕給郡王塗錯藥,郡王會理解吧?”
裴承聿未作回答,平靜看她。
可他再怎麼沉默,那晚為躲過追捕,不惜藏在她床上與她肌膚相貼的人,就是眼前面色寡淡的晉陽郡王。
他大概不想提及那件有失顔面的事。
姚雪喬低頭搓着指尖小聲道:“倘若我有法子,将你手上的傷疤祛除,你可不可以不要找我爹的麻煩?”
“還有秋意。”她小聲道:“但我知道郡王在幫我,否則李欽不會善罷甘休,多謝郡王。”
幫她隻是不得已。
裴承聿眸光冷淡,當時趙洵在場,見到心上人遭人為難,難免會沖冠一怒為紅顔,傳出去不利于鄭王拉攏許尚書。
隻有他出手,趙洵才沒理由英雄救美,才能和她撇清關系。
畢竟趙洵從始至終隐忍克制,像是對她的難處視若無睹,早已磨滅她的好感,她到底是傷心的,也不拿正眼瞧他。
“哦,姚大人遇到什麼麻煩?”
他還在裝。
姚雪喬敢怒不敢言,嗓音柔和:“我爹酒量小,不善應酬,那日你送他回來後他昏睡整整一天。還有,江淮運河上發生的竊案,我爹一概不知。那時他已經卸任,為何你們還總找他?”
沒忍住,她還是質問出來。
到底是閨閣千金,又備受嬌寵,沉不住氣。
裴承聿喜怒不行于色,言行有禮,不會和姑娘家的一時失言計較。
他聲音平穩,“辦案有固定章程,談何為難。倒是姚小姐,無憑無據卻指責我為難令尊,可見對我成見很深。”
“不敢,隻是君子論迹不論心。”姚雪喬嘟囔一句。
聲音很小,細若蚊讷,但逃不出他的耳朵。
“告訴我,我的心如何?”
他很好奇,她居然自以為看透他的心。
還有,她是不是以為他沒動怒,便可以得寸進尺,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姚雪喬撩起眼,眸中水波輕泛,“你誤導貴妃以為我身患絕症,故意拆散我和世子,記得我隻喝花茶,不舍得還我的手帕,還和我用一樣的熏香……”
怨不得姚雪喬多想,從前那些男子追求她時,體貼程度遠勝于此。
但裴承聿貴為郡王,性情冷淡,不好明目張膽昭告于她,又依仗他們之間存在着秘密,覺得他們之間比尋常男子更親近,不容許她懷有嫁給别人的心思。
她自認為捋清他的心機,聲音中透着自得。
可話沒說完,他聲音冷厲打斷她:“不是所有男人都必須圍着你打轉。”
裴承聿鮮少有失去耐心的時候,無論對方的話順不順耳,出于教養沒有半途打斷的道理。
可他卻難以聽完,不打斷不知她能說出怎樣驚世駭俗的話。
姚雪喬楞了下,咽回還沒說出口的話,“不是就好。”
她輕飄飄掀過,似沒意識到她招惹他動氣,“是我看錯了,也許郡王剛才耳垂發紅是天熱的緣故。”
後半句不是說給他聽的,純粹是在自言自語。
她聽見裴雲莘歡快喚着“姐姐”,眼睛一亮,錯過裴承聿點漆似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晦暗。
擦藥要脫下鞋襪,她避諱他在場,雙手局促按在腳踝上,不敢亂動。
裴雲莘也奇怪,哥哥行事不出差池,按照性子早該回避,以免落人口舌。可她内心也是畏懼兄長的,正為難着如何開口,好在裴承聿也沒待多久。
屋外,似火榴花在月下冷清幾分,他心胸中的燥熱也逐漸消退。
李欽沉迷酒色,品性惡劣,實非良配。
究其根本,是他插手趙洵的婚事,讓李欽鑽了空子。因此她仗着于他有恩,行事多有大膽,他可以視而不見,也可以不追究她暗中追查他身份的舉動。
甚至險些失去的這隻手,他也可以釋懷。
如她所言,是他失禮在先,驚擾到她,何必再去介懷姑娘家為自保不得而為之的舉措。
隻是她這人,不知見好就收。
事到如今還藏着他的短劍,究竟意欲何為,難不成還想以此為籌碼,要挾他報恩不成?
回想她剛才堪稱輕挑的言語,他胸中一悶,冷嗤一聲進屋,大概她也已經收拾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