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指尖動了動,立即被人攥住,細嫩溫暖的掌心包裹着她。
“雲莘小姐?”
裴雲莘眼睛亮晶晶看着她,嗓音清甜:“姐姐,你終于醒了,我快要吓死了。”
說完,她還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脯。
姚雪喬被她逗笑了,聲音微弱:“我娘呢?”
裴雲莘沒聽清,扭頭在屋内巡視一圈,松開她的手後又重重握兩下。
碧紗櫥後隐隐可見三五人影,聽見裴雲莘的呼聲後連忙起身入内。
裴雲莘規規矩矩坐在她床畔,朝屏風後走出來的裴老太太笑道:“祖母,姐姐醒了。”
侍女忙遞上小兀,裴老太太在攙扶下坐在床邊,握住姚雪喬白嫩冰冷的手一遍遍摩挲,“真叫人心疼,小小年紀受這般大罪,今後便住在我這碧紗櫥裡,好好調養身子要緊。”
姚雪喬餘光瞥一眼屋内的人,并未見到母親,心中空落落的不得安甯。
“我這身子已然如此,不敢叨擾老太太,勞您費心才是我的罪過。”
她乖巧一笑,眉心微蹙,病怏怏的惹人憐惜。
裴老太太眉目慈善,朝身後的仆婦笑道:“不愧是瑛娘教導出的好孩子,比我那不成器的孫女……哎呦,不提也罷。”
那婦人寬慰道:“老太太快别這麼說。姚小姐病倒也是偶然,您若怪罪到雲菁小姐身上,不是叫姚小姐難為嘛。”
裴老太太聽見這個名字,聲音頓冷,“也就是瑛娘寬仁,為着我這張老臉不追究下去。”
她看向姚雪喬,臉色稍緩,“好孩子,今後雲菁若再欺負你,你隻管來尋祖母,祖母為你撐腰。”
姚雪喬心虛,愣愣地嗯一聲。
明明下定決心今後不再裝病,可是裴雲菁說話太惡毒,一口一個短命鬼。
她今日不給她點顔色瞧瞧,讓她見識一下短命鬼的威力,往後還不知要受她多少淩辱。
可是裝暈後,她又有點後悔。
母親今日來裴府認親,本是其樂融融的一樁好事,她卻和裴雲菁起争執,還故意陷害她。
縱然是裴雲菁有錯在先,可她連累裴家因裴雲菁行事在賓客面前落下難堪,盡管無人敢當面置喙,但或多或少會影響裴家名譽。
裴老太太偏愛雲瑛斷不會介懷,可如今當家的是裴尚書和裴承聿。
他們一個從一開始就對母親懷有偏見,不許她行醫,一個高高在上,厭惡和她們牽扯上半絲關系,隻怕會為難母親。
她壓下眼皮,睫毛顫抖,一副失落的模樣。
裴老太太隻當她病愈還沒精神,柔聲細語關懷道:“你娘親自為你看過,熬好的湯藥還在爐子上溫着,一會你喝下去,我再命人備幾樣可口的清粥小菜。”
姚雪喬猛然睜開眼,“那我今晚不回家嗎?”
娘果然氣惱她裝病,丢下她不要她了。
她眼眶一熱,睫毛沾濕。
裴老太太念着她初來乍到,這會兒想念家人,慈聲道:“這孩子,還怕祖母吃了你不成?你娘說你不宜挪動,明日她再來看你,情形好轉才能回去。”
姚雪喬心裡這才好受些,可明明她娘清楚她沒病,卻非要她在裴府留宿一晚,也真是夠壞的,非要誇大她的病情,讓裴雲菁今後有所忌憚。
不一會,矮桌上擺滿各色菜肴,侍女服侍她用下後命人撤下。
“春桃姐姐。”姚雪喬聽老太太喚過她,拉拉她的衣袖,“今日我暈倒後,不知是誰送我回來的,姐姐可知?”
她仰起頭,面色雪白,透着淡淡的粉,嬌美明媚,春桃不由軟下聲音:“是二老爺房中長子,我們都喚二公子。”
裴府人丁不旺,大房二房各一對兒女,索性不分開稱呼。大公子晉陽郡王與四小姐裴雲莘是親兄妹,乃長安公主所出。
二公子裴承澤和三小姐裴雲菁是二房子女,母親都是南郡望族貴女徐敏。
原來是裴雲菁的親哥哥,姚雪喬一時犯難。
聽老太太說裴尚書罰裴雲菁半月不許出門,對于三天兩頭遊樂赴宴的裴雲菁來說,這比要她的命還難受。
更重要的是,她閉門不出,外頭定然得知她被責罰。
裴雲菁一向臉面大于天,這回隻怕要恨死她。
她本想備一份禮,當面感謝裴承澤。
可這個節骨眼湊上前,人家未必想領情,說不準心裡還後悔當初救她,連累妹妹受罰。
春桃看出她的為難,笑道:“姚小姐莫要多想,二公子雖和三小姐是親兄妹,但性情截然不同。他平日隻埋頭讀書,是最溫和寬宥的。”
春桃提點完,繞過屏風往外走去。
既然是讀書人,筆墨紙硯總歸不會出錯。
可裴府富貴堂皇,所用非凡品,她送的萬一人家瞧不上怎麼辦?
正冥思苦想着,春桃脆亮的聲音響起,屋内的談笑戛然而止。
姚雪喬不由望去,透過屏風縫隙,碧紗窗外朱幾上,隐隐綽綽可見蘭花清瘦,男子身形如松柏。
“聿懷來了,快來祖母身邊坐下。”
裴承聿從容入座,手臂搭在透雕如意紋桌上,背後是一扇茂林修竹蘇繡屏風,襯得他俊朗如竹,姿容清雅,有君子之風。
隻是好巧不巧,他坐下後目光正對碧紗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