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好幾天沒遇見陳列。
兩人的教室在同一條走廊,兩人的舊船在河畔相鄰,姜堇卻好幾天沒有遇見陳列。
這天下晚自習後,陳列坐公交車回到河邊,鑽進自己的船艙裡鎖上門。
過了陣兒,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姜堇敲門的聲音很有節律,輕而利落,敲擊三下後一個短暫的停頓,又敲三下。
陳列仰躺在那條窄而硬的木闆上,一條長腿垂落,雙手墊在腦後,破舊木闆拼接而成的船艙頂,挂一隻連燈罩都沒有的燈泡,即便瓦數不高也顯得刺目。
陳列沒動彈。
姜堇敲三下,又敲三下,之後便離開了。
周末陳列去拳館打拳。現在他的名頭已很響了,甚至為拳館吸引來了不少客人,人人說其他都是“那個很帥的小夥子”,而不是“那個出拳利落的小夥子”。他也懶得去糾正,并不在意旁人對自己的看法。
姜堇依然在這裡賣酒。其他賣酒女郎開始穿起長袖緊身的連衣裙,配“光腿神器”裸色長襪。但她不,仍如盛夏一般,穿輕薄而劣質的紅色短裙,露出雪白的肩和纖直的雙腿,裙擺如火焰般灼灼燃燒。
其他賣酒女郎翻她白眼:“不就想多賣一點酒麼?大冬天還穿成這樣。”
她的五官不笑時自帶清冷之氣。陳列聽别人議論她,心裡卻知道不是這樣,她讓自己冷,是因為她身上有股韌勁和狠勁,對自己尤其狠,好像憋着股勁想要證明什麼。
但她也不辯駁,任他人議論。在那晚她去敲陳列的艙門而陳列沒回應後,她端着紮啤托盤,再沒朝陳列看過來。
入冬的拳館到底生意差些,有人有閑功夫同陳列開玩笑:“今晚怎麼沒跟你小女朋友湊一堆?怎麼,吵架了?”
陳列瞥過去。
他的眼神太冷,在他不想開玩笑的時候,沒人敢同他開玩笑。
兩人從拳館離開仍是一前一後,互相沒有打招呼。
周一再到學校,班裡一個女生略帶些緊張走過來:“陳、陳列。”
老實說直到現在,大半學期過去了,陳列還沒把班裡的人認全。
這女生叫什麼來着?
葉炳崐在一旁插科打诨,勾着陳列的肩:“尊貴的文娛委員,找我列哥什麼事啊?”
女生緊張得有點打磕巴,大約陳列氣場太強,與他不相熟的人都是這般反應:“你、你會彈吉他麼?”
“不會。”陳列應道。他是真不會。
“那唱歌呢?”
葉炳崐聽出來了:“你這是想在聖誕晚會上讓我列哥表演節目啊?”
每年一度的聖誕晚會是一中傳統,倒并非全然為了慶祝聖誕,而是避開元旦假期,讓全校師生提前辭舊迎新。
“我不會唱歌。”陳列說。
“那、那……”文娛委員絞着手指。
葉炳崐在一旁道:“那你就上台站着,什麼都不幹也行,或者你就朗誦首‘鵝鵝鵝’。”
“對對對!”文娛委員真是這麼想的,哪怕陳列上台站着什麼都不幹也行呢。十一班的節目向來很水,拿各位老師評審的投票是沒戲,但就沖陳列這張臉,說不定他們還能混個最佳人氣獎呢?
陳列:“不。”
他的拒絕從來直接而利落,甚至不多解釋一句理由。
文娛委員失望地走了。
葉炳崐:“為什麼啊列哥?多好的出風頭機會啊。”
陳列簡直不解,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出風頭呢?他隻想躲起來,躲進人群裡,躲進塵埃裡,躲進宇宙大爆炸形成的那不知多少光年的距離裡。
葉炳崐今天絮絮叨叨在陳列身邊煩了一整天,陳列斜眼睨着他。
他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列哥,我求你個事。”
“說。”
“……我真的好想吃生煎啊!”葉炳崐爆出一聲哀嚎:“你晚自習之前陪我去吧!咱翻牆出去就行。”
陳列不講話,就那樣睨着他。
葉炳崐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什麼都瞞不過你。秦筱婷你知道吧?”
陳列的表情沒任何起伏。
葉炳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秦筱婷你都不知道?校花候選人之一啊,關注她的人不輸姜堇的。”
突如其來地聽到“姜堇”這個名字,陳列的左眼皮沒來由跳了下。
葉炳崐平時一張渾天渾地的臉,竟有些漲紅起來:“秦曉婷是藝術生,今晚去上專業課前,約我到校外吃飯。列哥算我求你,你陪我去吧!不然我真不敢啊!”
陳列:“你還有不敢的事。”
“有!我真有!”葉炳崐立即認慫:“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煩你整天。”
奈何陳列的人生原則是真的很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