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酒我知道。”
林瑤白皙手指扣着高腳杯沿,淺嘗了口,淺棕瞳眸在柔暖光暈裡忽地一亮,眉眼彎彎。
“這是Egon Müller(伊貢·米勒)酒莊的TBA甜酒是不是?”
也就是Trockenbeerenauslese貴腐甜酒,格外稀有且昂貴。頂級的TBA可陳年數十年甚至百年,随着時間的推移,衍化出更有深度的複雜風味。
陸則行唇角微勾,看着女孩又仰頭小抿了口:“好喝麼?”
當然好喝。
林瑤用神情給了他答案。
TBA生産條件極為苛刻,每年産量不過一白瓶左右,有時幾十甚至零産,極為稀缺。
林瑤起初并不知道這個酒,隻不過前兩年剛認識唐明霁的時候,剛好有藏家出手1811年份的TBA,唐明霁花了十幾萬歐元将其拍下,組局邀請她品鑒,說是恭賀她拿下金翎最佳女主。
作為《十三峰》最大的投資方之一,就連赫赫有名的大導也得對其禮讓三分,更何況是剛在娛樂圈站穩腳跟的女演員,除非傷筋斷骨,她沒辦法不去。
隻不過當時的她隻想着飯局早點結束,即使唐明霁沒有過分逾矩的行為,也讓她坐如針紮,根本沒心情好好品嘗,所以也沒嘗到個中美妙滋味。
深沉的琥珀色酒液在光暈裡越發濃郁,眼看對面的女孩扣着酒杯又要喝一口,陸則行伸出手,截停了她揚起的杯盞。
“過猶不及。”指尖施力恰到好處,對上林瑤疑惑的眼眸,他淡淡解釋,“說到底還是酒精,多了反而影響睡眠。”
衣袖因為她的動作往下堆疊,露出小段白皙手臂,被男人修長指尖輕壓着,沒有隔着衣服布料,林瑤感受到了他的溫度,清涼如冰泉。
陸則行手指落回桌沿,沉靜的眼底帶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林小姐,你是真放心我,還是向來這麼無所畏懼。”
酒店。
深夜房間。
酒精。
無論哪一樣和男人單拎出來,暧昧又旖旎的延伸意,都應該會讓女孩子心生警惕,然而林瑤除了剛開始的拘謹,并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
仿佛,他并不可能對她造成危險。
林瑤放下酒杯,男人的腔調更多的是像玩笑,落在耳中還是無端令她心頭略緊。
“您是正人君子……”林瑤覺得喉嚨有些發幹,半晌才吐出這麼一句更像奉承的話,還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手。
正人君子?
陸則行忍不住因為這個詞牽了下唇角。
這還是他頭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
林瑤看不穿他的情緒,就見他從吧台内走了出來,鎏金的酒櫃在光中折射出晶瑩冷光,覆在他肩線流暢的身形。他整個人是松弛散漫的,又掩不住那卓然的氣質。
林瑤以為他要去客廳,擡腳欲跟上,又倏地停住了。
陸則行并沒有去客廳,而是繞出吧台,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随着距離地拉近,男女身形的差距在這時候忽然有了實感,林瑤手指蜷緊毛衣下擺,本能的往後退。
然而吧台椅就在後方,林瑤沒注意,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腳步踉跄間,她連忙去扶旁邊的吧台,卻被一隻大手扣住了手臂。
林瑤後背抵着吧台,堪堪穩住身子,黑影籠罩,他寬闊的肩膀遮住了面前大部分光源。
冰涼的台面溫度,片刻間侵透而來,連帶着心尖都顫了下。
“林小姐在圈内多年,我想應該明白……”他語氣稍頓,低醇的聲線自唇齒間溢出,尾音帶了深意:“用正人君子去看待一個男人很容易出事。”
一直以來,他在林瑤面前都是溫文爾雅,進退有度。
林瑤眼中,他就是正人君子,幾乎從未揣測過他。
此刻,陸則行雖有刻意維持距離,可他扣着她的手臂,兩人還是不免靠近,彼此的呼吸也好似近在咫尺。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那種男性帶來的壓迫氣息,忽地蔓延而來。
林瑤開始緊張,後怕。
出道那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卸下防備。
林氏集團千金的身份,因為沒了父母及時的庇護,更多時候,其實就是一張吓唬人的假王牌。
因此,“那些人”不停試探你,撩撥你,站在安全線的邊緣隻等你裂出可供亵玩的破綻。
林瑤像是突然清醒,連忙掙脫陸則行的手,他卻已先一步松開,并往後撤了半步。
距離陡然拉開。
仿佛剛才的越界不過幻象。
“現在怕什麼?”
“我……”
看着她故作鎮定的模樣,陸則行唇角牽了牽,目光溫和了幾分,不知道是心生不忍,還是骨子裡的紳士使然。
他低聲道了聲“抱歉”,緩解她的緊張局促。
林瑤把手背到身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外衣下擺,方才被他扣過的手臂隐隐還有餘溫,像是有電流劃過,酥酥麻麻的感覺經久不散。
“不怪您。”
她張張口,忍不住避開他的視線,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您的事。”
他說的沒錯。
是她突然而來的天真,浮沉娛樂圈多年,竟還會妄圖于泥潭中打撈出一位風光霁月的君子,那麼不合時宜,令人費解。
“林小姐不怪我,所以便開始同我客氣?”
客氣,是可以不同的。
林瑤向來待他客氣,卻沒有如此刻這般疏離。
如果是因為剛才的冒犯,他可以再為此道歉。
“您身份尊貴,誰都會待您客氣的。”
陸則行蓦地笑了下,有些寡淡的冷漠:“我以為林小姐會是例外。”
林瑤心頭微妙。
他擡眼,視線落向大理石台面上的漆盒,嗓音聽不出情緒:“把我送出去的禮物原封退回,也是林小姐表達客氣的方式?”
林瑤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帶着來的東西。
穩住了心神,林瑤再次看向他時,目光澄澈:“您也可以這麼認為。”
“要是我不收呢?”
“我不會帶走。”
“就不怕你也走不了?”他聲線不疾不徐,明明是強盜的台詞,反而摻着溫柔,“嗯?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