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映的話像一盆冷水,把沈回淵所有的指望澆滅。
他站在原地望向女孩的背影,卻見她脊背挺直,雪白的脖頸繃緊,出乎意料的形單影隻。
沈回淵深深地看了一眼,突然很想發一通脾氣,毫無保留地和她大吵一架。同時告訴這個倔強猖狂的女孩,自己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的。
可是沒有。
沈回淵大抵是不願意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的,他想給自己留最後一絲尊嚴。
沈回淵帶着沈一帆離開了,秦映望向那個離去的車影,感覺像做了一場夢。
他們的對話被梁淺淺看到,後者顯然被吓着,轉而想起昨天餐桌上蕭熠然瞪她的場景。
梁淺淺不敢問,草草把昨天新買的幾個檸檬用鹽搓好,泡了杯蜂蜜檸檬水。
她這杯檸檬水可造福了秦映,秦映喝了一杯接一杯,閑暇之餘,想起了那封被自己壓在陽台下的信,拿出來看。
秦映抽出裡面的明信片,小姑娘手很巧,在上面黏了兩朵幹花。明信片上的手寫字是藝術字,還是用七彩色筆畫出來的,帶着亮閃閃的銀光,特别有少女心。
秦映不知道她是練了多久才寫成這個樣子,不禁有些感動,然而因為不熟練,字寫得歪歪扭扭,秦映花了好大工夫才辨認出來。
她在信中問候了她的身體情況,女孩真情流露,看得出是極關心秦映。
艾德琳是班裡最内向的女孩,平時很幾乎不和其他孩子交往,人長得也瘦瘦小小,看着羸弱極了。她沒有習武天賦,還隔三差五的生病,父母就跟消失了一樣總也不見。
秦映對她多有照拂,經常引導着小朋友和她一起玩,這才和沈一帆一樣一點點變得開朗起來。
也許是日行善事有了回報,秦映的心總算熨帖些,把信放在儲物櫃帶鎖的抽屜裡,小心存放起來。
未來半個月,秦映的武館按部就班地營業。
為了将國學槍術向海外推廣得更遠更深,她一直保持在facebook上穩定發視頻,但因為沒有沈回淵的參與,熱度大不如前,秦映也沒過多在意。
沈回淵這段時間依舊陪沈一帆來練武,二人的相處模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秦映對他态度始終很淡,像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這讓沈回淵尤為難受,他現在跟她說上兩句話都難,還不如回到以前那個惡劣又暴躁的樣子,至少讓他覺得是鮮活的。
也好過如今一舉一動都死氣沉沉。
時間悄無聲息地來到九月份,舊金山的氣候持續變暖,氣溫達到一年之内最高度數,陽光充裕,一派晴好。
一個相安無事的周一,秦映帶着蕭熠然和梁淺淺去野炊,三人租了個燒烤架,愉快地開啟戶外烤肉。
等到了下午,幾個人把帶來的撲克桌遊通通擺好,一打就是大半天。
待到三人都困了,梁淺淺和蕭熠然一個躺墊子、一個背靠大樹,在舒适的陽光浴下睡着了。秦映終于想起給自己手機充上電,也準備淺淺睡去,剛一開機,卻發現清一色的未接電話。
因為有專門備注,秦映能認出這些都是她武館孩子們的父母。她納悶他們怎麼集體打電話給自己,沒貿然打過去,點開家長群,就發現群裡面已經炸開了鍋:
【退錢!快給我們退錢!無良武館,靠騙小孩賺黑心錢!】
【她一個外國人,不在自己本國教槍,跑我們這來幹什麼,分明就是在自己國家幹不下去了。】
【我就說這個什麼什麼槍不靠譜,孩子被視頻吸引了,非吵着要學,現在好了,這就是個江湖騙子。】
【我早就感覺這花拳繡腿的不靠譜,怪不得請了那麼長時間的假不教課呢,敢情是被人給虐的。如果教出來的東西不能防身,那學這些還有什麼用?】
【……】
群裡一連串都是謾罵,秦映懵了,不受控地往上劃聊天記錄,卻怎麼也劃不到盡頭。
直到劃到今天上午六點,一個家長在群裡發了個視頻,秦映臉色發白,顫抖着手點開。
裡面不隻有她,還有一個人,德克斯特。
視頻時間挺長,足有六七分鐘。那畫面居然是德克斯特來踢館那天的場景。
空曠的後院空地,茂盛的闊葉樹下,秦映手執長槍指向德克斯特,一杆“巨型武器”對抗德克斯特赤手空拳,前因後果全無,怎麼看怎麼像一場鬧劇。
可是這前面倒是沒有麼不對勁,直至後面,那段本該被自己制服的場面竟然沒有了,取而代之是秦映被對方拽着槍尖到處跑的樣子。
她不知對方究竟是怎麼剪的,把她的高光全剪沒了。自己在裡面被人逗弄得像傻子,又因為堅持抗争到底,宛如不自量力的小醜,哪有半分秦家槍傳人的樣子。
然後便接上德克斯特陷害她朝她打來的那一拳。
最可氣的是,在這條視頻前面還有幾篇新聞,這些隻為博人眼球的無良媒體,起的标題一水是“中國槍術傳人對戰老牌文森武館館長,手持武器仍慘敗出局”、“中國人靠獵奇武術到本國圈錢被暴打,給孩子報防身術需擦亮眼睛”、“中國武術花拳繡腿,坐實東亞病夫之名”……
更有甚者,發了一篇德克斯特的聲明和訪談,其中德克斯特表示自己從未和秦氏武館有所交集,而是因為收到了秦氏武館的邀請才去以武會友,卻沒想到對方這般猖狂,隻能給她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