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抹掉眼角熏出的淚，給了三人一人一條沾了水的帕子，道：“捂上吧。安柔姑娘，讓我來。”

帕子是他沖進來前鄭萍兒塞給他的，鄭萍兒說多虧了安柔，她才沒被送上那群男人的床，臨走時怕出變故，就拿上了所有濕帕子。

他接過花娘子，不動聲色地往她們身上貼了符，轉頭往出奔去。

隻要符紙不滅，就可以保護她們不被大火燒傷。

“道長，你們是神仙下凡，恩澤我記一世。”花娘子用隻有她和丹木能聽見的聲音道。

丹木腳下一頓，道：“别說話。”

他回頭看安柔和清兒緊跟着，腳下更快了。

火越燒越旺，房梁開始坍塌，原來那條路被堵住了，丹木隻好挑了最空曠的路往外跑，卻還是被熱浪灼得難受。

“清兒——”

背後安柔破了音。丹木回頭，看見清兒被燒斷的樹壓在了下面，掙紮着想往出爬。

她的兩條腿紋絲不動，隻有上半身在左右搖着，看起來異常恐怖，像是就要爬過來索命的鬼。

“安姐姐，你快走，别管我了。”清兒隻覺腰部傳來劇痛，大概是被壓斷了吧。

眼看安柔又要回去救人，丹木一把拉過她，吼道：“你也想死嗎？跟我走。”

他腳下生風，很快就看不清清兒的面容了。

清兒也是個堅韌的姑娘，都這樣了還一聲不吭，她知道，隻有不出聲，才不會叫跑在前面的人心傷，再舍身回來救她。

丹木把安柔拖到了安全地方，等在這裡的陳周天立馬沖了上去：“娘親，娘親你沒事吧。”

“沒，沒事。”安柔神情恍惚，緩不過神來，“說好一起……”

花娘子恸哭起來：“如果不是我，你和清兒都好好的，我就是個廢人，你們，你們……”

丹木看向遠處被燒得沒有了形狀的房子，心跟着沉了下去。

清兒一定活不了了，明明貼了符的。這就是棠海說的命嗎，這就是改不了的因果嗎。

棠海也是從這麼一場大火裡撿到他的，是不是沒有碰見棠海，他也會和清兒一樣，死在那場山火中。

十多年前，定天山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那場山火葬送了很多人的生命，丹木就是在那時被抛棄的。

他的爹娘為了逃命，把他這個累贅丢在了山神廟。他們說：“生死由命，爹娘生你養你，大難當頭，不是不想管你，是實在管不了，原諒我們。”

他們跑得飛快，連這句話都是匆匆扔下。

“爹——娘——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丹木喊破了喉嚨都沒能換他們一個回頭。

外面的火就要蔓延進來，丹木被吓傻了，隻能一個勁地哭。他才多大一點，哪知道怎麼活下去，他縮在山神像下，眼睜睜看着魔鬼似的火苗鑽了進來。

“山神大人，救救我，救救我。”丹木哭着往山神像上靠，眼看着火就要燎上他的頭發，他閉上眼，喉中隻剩絕望的嗚咽。

可預想中的疼痛和燒灼并沒有到來，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冰涼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

丹木哆哆嗦嗦睜開眼，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他面前，火被他驅逐出了山神廟，淪為襯着他的背景。

棠海逆光而來，衣袂翩遷，丹木看不見他的臉，隻聽到了他柔和的聲音：“小家夥，跟不跟我走？”

“是山神吧，你一定是山神大人吧。”丹木抓住棠海的袖子，又哭了起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要丢下我。”

那時他以為這就是将死時的夢，他感受到自己在棠海懷中顫抖，他的眼淚打濕了棠海的肩膀，可棠海一點也不嫌棄，輕柔地拍着他的背。

不知過了多久，丹木終于舍得睜開哭腫的雙眼，偷偷看向棠海。那是一張多好看的臉啊，果然是在做夢吧。

可棠海沒有丢下他，還把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這裡沒有受山火影響，一片生機盎然。

丹木雙腳落地的時候還沒有真實感。他局促地挨着棠海，不肯放開那片衣角。

棠海察覺到他的不安，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把那隻小手攥在自己手心，問道：“小家夥，有沒有名字？”

棠海的手很溫暖。丹木搖了搖頭。其實他是有的，可是他不想要那個名字了。

“沒有，那我給你取一個？”棠海笑笑。

丹木怯懦地看了棠海一眼，問道：“可，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讓我想想……叫丹木好不好？牡丹國色，沒人不喜歡。”

“好。”他喜歡這個名字。

從此丹木就成了棠海的小徒弟。至于他原來叫什麼，他也早就不記得了。

“小丹木，怎麼這樣不開心。”

丹木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眨眨眼，面前的棠海和那時相差無幾。

“沒有。”他啞聲道。

“又在騙人了，瞧瞧你的眼睛，可比嘴誠實多了。”

丹木抿抿唇，不做聲了。

他在棠海面前根本藏不住事。

“以後你要經曆的還多，陷在一處可不好。”

“知道。”丹木垂下眼皮。

安柔說前路已鋪好不是安慰話，僅一晚，所有姑娘都坐上了去往另一個地方的馬車。

天将明了，安柔疲憊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兩位道長的大恩大德安柔無以為報，如有需要安柔幫忙的，安柔定在所不辭。”

丹木點點頭，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