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檢查報告單,元灤緩緩步出醫務室。
他被緊急送到了醫院進行治療,雖然脫了衣服後身上血淋淋的,讓在場的醫護人員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但經過檢測,那其實都是紅怪的血。
他的身上并沒有什麼大的出血口,隻有幾處因為攀爬上來時被細小石子劃破而微微滲出血絲的劃傷。
他主要的傷還是遍布在他四肢和軀幹上的條狀淤青,以及因為吸入河水導緻的呼吸道上的炎症,至于之後是否會導緻肺部感染還需觀察。
醫生給元灤開了一些抗生素,讓元灤在醫院留下觀察一段時間,并叮囑之後回家也要注意是否有發熱情況後終于将元灤放走。
頭頂的白熾燈照亮了走廊的每一個角落,也照出元灤低頭望着報告單發呆的表情。
防剿局的人可能是還在忙于處理紅怪的屍體,沒有第一時間前來詢問他,但說實話,他也不希望在這時候遇到防剿局的人。
在水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是在一連串密集而急促的槍響聲中,猛然間恢複了意識的。
水下,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此刻被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所籠罩,
紅怪被一下下地擊中身軀,像塊被反複敲打的爛肉般不停顫動着受擊,纏繞着他的觸手也變得松軟無力,随後像是徹底沒了氣息,逐漸沉向河底。
他也得以在掙脫了四周的觸手後,掙紮着上浮出了水面。
是那些子彈擊中并撕裂了紅怪嗎?
但在那之前,他是怎麼從紅怪手中活下來的?
而紅怪也……真的死了嗎?就那麼輕易地死了?
元灤有些漫無目的地在醫院走着。
路過一個拐角,望着走廊裡的畫面,元灤不由地止住了腳步。
拐角後,是隔壁鄰居一家。
女主人緊握着雙手,眼眶泛紅,顯然剛剛經曆過一場情緒的劇烈波動。
小女兒依偎在母親身旁,抽噎着,兩人都緊緊地圍繞在男主人的身旁。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中,雖然受到了驚吓,但不幸中的萬幸,在場的人都活了下來。
男主人也沒有受到□□上的傷害。
但……
小女兒哭泣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哽咽,她看着父親懷中虛弱的大狗,泣不成聲。
經過包紮與治療,大狗活了下來,它此刻安靜地躺在男主人的臂彎裡,喘息聲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急促而痛苦,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微弱,曾經明亮的雙眼也有些無神。
女主人的眼中閃過心痛,還是忍耐着,溫柔地安慰道:“寶貝,沒關系的,咖啡會好起來的。”
說着,女主人輕輕撫過小女兒的發頂。
男主人也勉強地笑起來:“别怕,萬一,萬一咖啡真的走了,我們還會有新的狗狗的。”
“一個一模一樣的,怎麼樣?”他用明顯勸哄的語氣提議道。
“不!我不要!!”小女兒像是被碰到傷口般驟然尖叫。
孩童稚嫩的嗓音天然有着一種尖銳,帶着強烈的抗拒意味。
她抽泣着,聲音低了下去,“新的,就不是咖啡了,我就要咖啡,我隻要咖啡……”
“其他狗都不是咖啡了,咖啡是獨一無二的。”
她眼淚汪汪地看着大狗,像想要極力抓住它,又像是害怕因觸碰讓大狗感到疼痛,小心翼翼地避開被縫合好的傷口,握住大狗的爪子。
像往常一樣,被觸碰的大狗本能地想給予回應,但礙于傷痛,他隻溫順地舔了舔小女兒的手。
看着這一幕,一家人都不說話了。
女主人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臉,男主人也側過頭。
他們都知道,咖啡,他們家的大狗,即使經過治療僥幸活了下來,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元灤沒有上前打擾這一家人悲傷的一刻,轉身換了個方向。
身後,孩子斷斷續續,悲戚的嗚咽聲似乎在一直回蕩着,直至他遠離了那條走廊也沒有從他耳邊消失,元灤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逃也似地離開了醫院。
回家路上,元灤有些心不在焉。
之前種種堆積的問題困擾着他,讓他情不自禁放慢了腳步。
比起因為侯堅飛而可能變得更加惡劣的職場環境,或是接下來可能遇到的異種威脅,他日益增加的幻覺,愈加糟糕的精神狀态更令元灤動搖。
他……真的适合繼續留在防剿局嗎?
忽地,
熟悉的視線噩夢般再次襲來,瞬間從背後把元灤刺穿。
元灤如墜冰窟,像是被獵槍瞄準的鹿般僵在原地。
不,這麼可能?!
紅怪不是已經……!
用盡全身的力氣,元灤的心顫抖着,以一種近乎慢動作的方式緩緩扭頭,緩緩朝視線的來源看去。
元灤:!
他露出怔然的眼神。
……視線的來源是角落裡的一個破舊的紙箱子?
無人關注的角落,紙箱子發出輕微的動響。
元灤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般走了過去。
随着走進,關于那動響的猜測在元灤心中越發明晰。
透過箱子開口的縫隙,一隻圓溜溜,濕潤的眼睛望了上來。
感受到了元灤的注視,眼睛的主人開始更加急切地嘶鳴起來,可即使如此,那道聲音也非常微弱。
元灤蹲下身,雙手輕輕地掀開了半掩的紙箱。
一隻毛發黑黃夾雜的小狗嗚嗚叫着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