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惜字:“沒有。”
手上卻未停筆,畫出糖匣的外形,最上層貼身的那面還畫有擋闆。接着又寥寥數筆畫出了内剖圖,每層孔洞下方都有墊闆,能保證棒棒糖屹立不倒。糖匣側方還有氣孔,能保持空氣流通。
優秀,這位匠人太優秀了,白一一内心想咆哮。
“厲害厲害,短短時間連這些細節都考慮到了,小女子佩服……
“數量?”沈思禾打斷他的彩虹屁。
白一一斟酌道:“模具,我要一闆十顆棒棒糖,每個形狀都要有。不能單個模具單個形狀,萬一哪個模具壞了,那個形狀就得暫時缺貨。”
“可,數量?”
“先做六個。”
“糖匣?”
“先做一個,看是否需要改進,後續可以再升級。”
“可。”
“費用?”
“二百文……”
“哈?”
沈思禾緩緩開口道:“這糖匣需要銅部件,背帶連接處,銅環……”
“不需要銅環!挖兩個長形孔洞,讓背帶穿過,剛好孔洞可以通風。”
“銅片四角包邊……”
“不需要包邊!主打素雅極簡風。還有什麼?”
“無。”
“所以?”
“二百文。”
此刻,白一一内心真的在咆哮,隻不過這次上了臉,小臉氣鼓鼓地,杏眼圓睜,聲音似泉水叮咚:“不需要銅部件了,為何還一樣多?”
沈思禾面無表情,嗓音依舊低沉,說出的話讓白一一覺得冰冷刺骨:“那銅部件原本是附贈的。”
白一一想打人,這就是技術被人卡脖子的痛嗎?!
痛!太痛了!撕心裂肺!五髒俱焚!
可看看圖紙上的精妙設計,再痛,她需要。
“可以,”白一一不會輕易被放倒,“但是五日内得交貨!”
“可。”
咚!自己主動躺平,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交了定錢五十文,白一一一路滴着心頭血和王氏返家。
王氏到家就鑽進竈屋開始準備夕食,那口大鐵鍋如今成了她的心頭好,旁人連碰都碰不得。白一一想去老屋看看,剛走到院門,與跑着返家的鐵牛和金花撞了個滿懷。
老屋其實并不遠,正如白一一所說,兩家之間隻隔着一片小土坡。若要抄近道,就得穿過那片郁郁蔥蔥的林子。初秋的風掠過樹梢,沙沙作響,時而如情人絮語,時而似幽怨歎息。
三人緩步前行,鐵牛和金花興高采烈地向白一一講述方才與村裡夥伴們玩扔石子的戰績。正說笑間,一陣若有似無的啜泣聲随風飄來。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白一一目光敏銳,率先發現林間若隐若現的衣角——天青色長袍與藕荷色長裙,在風中糾纏不休。
她不動聲色地落後半步,輕攏額前碎發,柔聲道:“今日沒帶工具,天色也不早了。”
兩小隻聞言轉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夕食就要好了,”白一一繼續道,“今晚我要做樣新吃食,這裡的事,不如明日帶上工具再來?”
聽到“新吃食”三字,孩子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興沖沖地跟着白一一返家。
林間另一頭,身着藕荷色長裙的女子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眼眶通紅,手中帕子絞得死緊,未語淚先流。
“臘梅妹妹,我明天就讓母親去你家提親。”男子輕拂衣袖,輕輕為她拭去淚珠。
臘梅聞言落淚更急:“沒用的。她看重的是門第,在她眼裡,一個村姑能嫁給續弦的員外郎,那是祖上積德才修來的福分…”
“平時貪小便宜就算了,豈料今日…竟要賣女求榮!”話到傷心處,她渾身顫抖如風中殘葉。
男子虛扶其肩,溫言勸慰:“臘梅妹妹且寬心。提親之禮不可廢!縱使令堂不允,我張承風也要讓四鄰皆知——此生非臘梅不娶。”
遠處傳來呼喚孩童返家的聲音,人影漸近。
張承風急忙後退半步:“三日内,必有媒人登門。若事有不諧...”
他壓低聲音:“牛老二家老宅後面松樹下,記得麼?”
臘梅噙淚颔首,先行離去。
張承風等心上人走遠,方才轉身。
小院裡并不知道小樹林裡的熱鬧。鐵牛和金花搶着端菜端碗,這兩天他們的吃飯熱情空前高漲。飯桌上,豬油炝炒大白菜,這道新菜式再一次獲得一緻好評,王氏主動提出要和白一一進縣裡找鐵漢王,白一一笑:“好,那咱們明天去可好?”
王氏眼睛一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