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一雙手輪換着按捏僵直的手臂,心裡惦記着田螺和河蚌,腳下不由得加快步伐。
王氏輕輕拉住她的胳膊,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滿臉的煤灰,笑道:“才巳時初,來得及。”
白一一聞言,神色松快了些,卻又好奇道:“嬸子,你是如何得知時辰的?”
王氏指了指地上:“看影子。”
“嗯?”白一一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隻見兩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如何看?”。
王氏見她疑惑,便耐心解釋道:“你瞧,日頭在東,影子朝西,且影子比人短些,便是巳時前後。若影子正北,便是午時;若影子偏東且拉得老長,那便是申時往後了。”
“原來如此。”白一一了然,又追問道:“那辰時的影子是何模樣?”
王氏笑了笑,指着地上道:“辰時啊,日頭才爬上來不久,影子還長着呢!”她擡手比劃了一下,“若是站在平地上,影子能拉出老遠,像根細長的竿子似的。”
白一一重重颔首,低頭看着地上的影子,心中感歎,全是生活細節啊……
回到集市時,魚攤的漢子正麻利地幫一位老妪宰魚。見她們回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回來啦?都給你們留着呢,稍等啊!”說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身去取她們的螺蚌。
白一一和王氏放下背簍,開始整理采買的東西。看着那些沉甸甸的螺蚌,白一一執意不肯讓王氏全背:“嬸子,這些我來背些吧。”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臂,力道不重卻透着不容拒絕的堅決:“嬸子背七八十斤的東西都不在話下,倒是你,傷口還沒好利索,可别逞強。”
見白一一還要争辯,她又溫聲補充道:“就這幾步路,等出了城門咱們就坐車,累不着。”說完利落地将最後幾個河蚌塞進了自己的背簍。
出了集市,轉過一個街角,白一一對王氏道:“嬸子,我還有些東西要買,您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王氏颔首,幫她卸下背簍。
白一一轉身,身影很快沒入街巷的陰影裡,像是被這座城吞沒的一粒沙。
沒在這豐腴婦人的攤位上耽擱太久,她快速穿過集市。
城西那家當鋪的幌子已經褪色,黑底金字的質庫(當鋪)招牌下,鐵栅欄的縫隙裡滲出陳年的銅鏽味。
推門時,鈴铛沒響。
裡間的窗口開得很高,台面幾乎與她的視線平齊。
窗後,一位年長的朝奉垂首執筆,墨迹在賬簿上緩慢暈染。
他站的位置墊了暗階,居高臨下,連眼皮都懶得擡。
“典當何物?”
聲音像是從一口深井裡浮上來的,帶着潮濕的冷意。
白一一指尖輕叩台面:“小女請教朝奉,今日金價幾何?”
筆尖一頓。
老人終于擡眼,眼白泛黃,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看成色。次貨十貫,上等十五貫。”
每個字都像在打算盤,尾音落下時,仿佛已經扣去三成。
她将金錠推上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