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何處得來?”
“祖母留下的金簪和耳铛熔的。”她答得坦然,連語速都沒變,“老人家走得急,沒留話。”
朝奉枯瘦的手指鉗起金錠,戥秤的銅鍊嘩啦作響。
試金石上那道金痕亮得紮眼,他又用硝石紙猛擦,金色未褪,成色極純。
朝奉卻突然用鑷子夾起金錠,對着光轉動:“火色太新,像是…”
“‘藥銀’?”白一一突然笑出聲,她向前半步,陰影爬上她的鼻梁,卻遮不住眼裡那點銳光:“朝奉見多識廣,什麼把戲能瞞過您這雙‘照妖眼’?”
(藥銀:外層鍍金,内裡灌鉛的假銀)
“那您掰一角驗驗?”她猛地拍窗台,震得幾枚銅錢從袖袋滑出,在台面上滴溜溜打轉。
“若是假的,我給您當十年使喚丫頭!若是真的——”
她忽地傾身向前,手上煤灰簌簌落在窗台上:“您按十三貫收,我替您瞞下這‘火耗’。”
(火耗:官府默許的克扣名目)
朝奉的眼皮劇烈一跳。
他當然知道,這金錠成色足夠熔了重鑄官銀——而眼前這丫頭竟敢用衙門潛規則要挾自己。
“…三十兩,愛要不要。”他最終擠出幾個字,指甲在金錠邊緣掐出月牙痕,“滾吧。”
銀子落入掌心的刹那,剛才台面上的銅錢也被對方袖風掃落在地。
她蹲身去撿,聽見頭頂傳來低聲咒罵:“小蝗蟲…”
她垂着眼睫,連呼吸都沒亂一下,内心翻着大白眼:能讓你這個大巫痛得跳腳,我這小巫不過幾分不足挂齒的小本事罷了。
走出門,沉甸甸的錢袋壓在掌心。
比應當得的少九兩。
可這世道,哪有什麼“應當”。
踏進這高櫃台、鐵栅欄的籠子裡,便是将命門遞到了别人手上。
能争到隻少九兩,已是虎口奪食。
白一一彎起嘴角。
白得來的三十兩,終究是落進了她的懷裡。
風卷着街角的酒香撲來,她腳步輕快地沒入人群。
拐角處,三個乞丐突然收起破碗,不遠不近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