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白一一拍了拍手掌,指着芳菲的答案,“全對!”又彎腰查看陳家兄弟的草結,“喲,這法子倒是新鮮。”
圍觀的王三嬸子倒吸涼氣:“陳家小子平日餓得前胸貼後背,竟有這本事?”
決勝局白一一使出了殺手锏。她“嘩”地抖開一張皺巴巴的賬本:“這是酒樓昨日要的貨單,誰能最先算出總價?”
芳菲突然抓起兩把算籌左右開弓,陳家兄弟卻僵在原地——他們不認得賬本上“醬”“醋”等複雜字樣。眼看芳菲要勝出,陳鐵柱突然拽過弟弟耳語幾句。
“我們棄權。”兄弟倆異口同聲,“但求東家給個搬貨的活計。”
白一一眯起眼睛:“為何?”
陳鐵柱踢着地上的土疙瘩:“芳菲姐識字…我們隻會數數…”話音未落,肚子“咕噜”一聲巨響。
場邊突然傳來“啪嗒”一聲。陳大婆子彎腰撿拐杖時,一本嶄新的《千字文》“啪”地掉進泥地裡——書頁邊沿的墨迹還未幹透。
白一一眸光一閃,當即拍闆:“芳菲管記賬,鐵牛和陳家兄弟負責驗貨。”她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油紙包,芝麻糖在陽光下泛着誘人的光澤,“不過有個條件…”
她蹲下身與孩子們平視:“芳菲得空要教他們認字,他們仨得幫你搬貨打下手。”指尖輕輕點着糖塊,“試用期一個月,幹得好每日工錢漲到十五文。”
“這不公平!”施三郎突然從人群裡蹿出來,擰着自家閨女胳膊上的軟肉,“說好招兩個,憑啥陳家一下占倆?鐵牛連比試都不用?”小姑娘疼得直抽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白一一不慌不忙起身,嗓音清越道:“施三叔問得好!”她突然抓起案闆上的黃豆,“嘩啦”揚了大半碗,“鐵牛,多少顆?”
黃豆還在簌簌滾動,鐵牛已脆生生答道:“五十八顆!”白一一接連換了三把豆子,這孩子竟次次秒答,還能用樹枝在地上寫出工整的“伍拾捌”、“柒拾叁”等字樣。
“這是我教他的‘豆子計數法’。”白一一将鐵牛推到人前,“想學的盡管找他。”她突然環視衆人,聲音陡然轉冷:“我白一一行事向來光明磊落——”
晨風忽起,吹散她鬓邊碎發,露出那雙淬了冰似的眼睛:“要罵盡管當面罵,但誰敢在背地裡使絆子…”她突然抓起把黃豆撒向雞群,驚得母雞撲棱棱亂飛,“壞了大家的營生,可别怪我斷了誰的财路。”
人群驟然一靜,隻剩陳家兄弟“咔嚓咔嚓”啃芝麻糖的聲音。白一一忽又展顔一笑,從懷裡掏出本藍皮冊子:“往後開辦識字班,誰家孩子願學的…”她故意頓了頓,“結業後優先安排活計。”
衆人尚未回神,李勇已如鷹隼般從人群中揪出個縮頭縮腦的漢子。他拎着那人後領往上一提,差役服的束腰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縣尊派來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那人抖如篩糠,“勞煩帶個話——”
白一一正給芳菲挽袖子,頭也不擡地接道:“就說訂單太多,實在抽不開身陪縣尊大人玩官兵捉賊的遊戲。”她順手拂去鐵牛衣領上的面粉,語氣輕快得像在讨論今早的白餅。
“芳菲,”她突然提高聲調,将木勺往糖水桶裡一插,“帶着你的‘小賬房’們給大家分糖水。”指尖在三個孩子發頂輕輕一旋,帶起幾縷翹起的呆毛。
白一一迎着朝陽眯起眼:“報名開荒的——”她突然抄起倚在桌腳的鐵鋤,“铛”地砸在地上,“帶上家夥,跟我走!”
最後一字尾音未落,十幾個青壯已抄起農具跟了上來。鐵鋤、鎬頭在黃土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迹,像一條蘇醒的巨龍,正緩緩爬向那片等待開墾的荒地。
白一一掄起的鐵鋤在朝陽下劃出銀弧,四十畝荒地上的晨露突然同時碎裂,像極了縣衙裡那些見不得人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