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裴時叙說:“犯不着。”
“馮三小姐要想繼續看,随意。”
馮意檸:“?”
她就是一時顔控上頭,根本一點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馮意檸循着記憶,走到了一處老街,其實她不怎麼喜歡參加各種宴會,在這種名利場,吃不能盡心吃,聊不能随心聊,處處摻雜算計和利益,要溫婉含笑,要大方有禮。
反而很享受在外面放空閑逛的時刻。
隻是馮意檸沒想到,回國的頭遭閑逛,同行的人竟然是她這位未婚夫。
不過像這樣閑來無事陪她亂逛,還是在喧鬧的街道,實屬罕見,她不覺得是這位裴公子對她突然産生了興趣。
“都走這麼久了。”馮意檸說,“裴總有話,可以直說。”
裴時叙便問:“馮小姐,對這門婚事怎麼看?”
馮意檸說:“裴總是怎麼看的,我就是怎樣看的。”
不然他們也沒必要耗費這些時間,無端磋磨。
裴時叙說:“最近在看塊地,有片愛心湖泊。”
這塊地馮意檸略有耳聞,有意問:“裴總還信這種浪漫傳說?”
她自然也不信這位生意場上殺伐決斷的裴家大少爺,能有這種級别的戀愛腦。
“跟政府未來有一項重要合作相關,眼下幾方正在角逐。”裴時叙說,“旁的倒是沒什麼要緊。”
馮意檸了然:“那便是有棘手的對手。”
“林二要争。”裴時叙說,“可地在瞿四爺手裡,他向來不喜歡私生活不幹淨的人。”
瞿四爺她聽過,怪人一個,跟早年錯失的真愛終成眷屬,這些年也偏向家庭和睦的合作者。
這便是想借助這門婚事,馮意檸問:“虛情假意,怎麼騙得過他?”
裴時叙說:“事實本是就展現出來的,瞿四爺自然看得清。”
馮意檸想也是,圈子裡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人不在少數,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模範夫婦,更是數不勝數,重要的是向外界表露而出的一面。
隻是——
“裴總,就為了門生意,打算搭上一輩子的婚姻?”
其實她知道不盡然,裴馮兩家在未來三年的重點項目上多有牽扯,不乏置換利益之舉,聯姻不過是個常見有效的固定手段。
裴時叙說:“馮小姐回國第一件事,就是接洽衡思旗下的IS滑雪企業,滑雪紀念館是上頭的指标,野心不小。”
馮意檸輕笑了笑:“我年紀輕,剛回國還不知輕重,讓裴總見笑了。”
裴時叙唇角微扯。
這種到哪都聽的場面話,旁人多半會附和順着說下去一兩句,這人沒有半分表示,不是不懂禮節,而是不拘于約定俗成規矩的束縛。
偏偏他還真有這副倨傲的資本。
“對這門婚事,裴總有求,我自然也有求。”馮意檸開口道,“我的工作室,需要景越的合作。”
如果說這門婚事,最能打動她的一個理由,首選自然是景越獨家的全景投影技術,她本想在婚後,憑借近水樓台談合作。
裴時叙眸裡情緒很淡:“說說看。”
馮意檸将來之前的腹稿托出,無論是上頭滑雪紀念館的指标,與衡思旗下的IS滑雪企業的接洽獨家合作,還是今後涉及時尚、影視、餐飲等衆多産業,都與景越獨家的全景投影技術今後的合作密切相關,讓渡利益的誠意,用共赢前景成就一場賭運。
沉默中,男人掃過淡淡的目光,瞧着散漫,卻能洞察人心的銳利,不動聲色的隐隐壓迫感。
馮意檸有種被看穿所有想法的感覺,在胸腔裡聽到驟雨的心跳聲,她在緊張,掌心滲出一層薄汗。
少頃,裴時叙薄唇微啟:“可以。”
心髒穩穩落進胸膛,馮意檸感覺到如釋重負,面上卻不顯:“這種級别的工作室,我還以為入不了裴總的法眼。”
“目前自然是。”裴時叙說,“我看中投資的潛力。固步自封不是好事,IP的影響力非同一般,涉及衆多産業,不久的未來,衡思作為主合作方,旗下的所有産業都會有所受益。”
這對于馮意檸來說,比任何的甜言蜜語要動聽多了,微彎眼眸:“這會要替工作室感謝裴總一句。”
“什麼?”
“多謝您的青眼有加。”
說完,馮意檸也不顧男人的反應,直直走向天橋下的路邊老商攤,買了一小袋台式無骨雞柳。
孜然味飄過,馮意檸長年在國外讀書,一直吃不慣,又喜歡到處寫生,大小姐的性子被磨掉七七八八。
路邊攤不營養,也不健康,可實在是人間美味,可對剛回國的留子來說,吸引力是很緻命的。
馮意檸付完錢,跟商販道完謝,走回到男人面前,問要不要分給他一根木簽。
裴時叙眉頭微蹙,難掩幾分嫌棄意味。
馮意檸瞧見,想笑又不方便笑:“街邊攤,裴總大概吃不慣。”
裴時叙口吻淡淡:“倒也沒這麼嬌貴。”
隔着幾步的昏明路燈下,男人深邃眉目半隐夜色,寬肩窄腰,質地講究的襯衫襯出挺括身形。
在這般充斥着喧嚣煙火氣的老街道,也難掩周身貴氣。
馮意檸看他實在沒有吃一塊的打算,也不多問,又忍不住生出好奇:“裴總就沒想過拒絕這門婚事?”
裴時叙說:“沒想過。”
男人幾乎沒有半分猶豫,馮意檸問:“為什麼?”
“裴馮兩家本就常年合作,在未來隻會更緊密。”裴時叙說,“也是老爺子的屬意。”
聯姻是兩家共赢,若實在有損眼緣,搭上婚姻她也不樂意。馮意檸說:“想着回國見上一面,若是沒必要,這婚也不會結。”
“裴總,我都這樣透底了,是不是也該給點誠意?”
“相看不合适,也是常有的事兒。”
裴時叙懶撩眼眸,目光落在她臉上,似是逡巡:“所幸馮小姐不是個無趣的人。”
若是旁人,這話顯得狂妄,放眼臨北,想跟馮家結親的人,趨之如骛者不在少數。
不過這人的确是有傲慢的資本,馮意檸說:“裴先生也不遑多讓。”
手機突然震動,馮意檸垂眸看了眼,竟然是商窈杳打來的電話,看來是總算後知後覺地記起她來了。
馮意檸接通,聽到小嫂嫂問她在哪,怎麼不見人影,是不是在偷偷約會?她隻說臨時工作室有事,在外頭談合作。
說這話時,馮意檸察覺到,被男人不鹹不淡地瞥了眼。
意味很明顯——他有這麼見不得人?
馮意檸隻當沒看到、沒看懂,簡單跟着說了幾句。
要是如實跟小嫂嫂說,以他們這關系,這時間地點行為,多半會被誤會在約會。
大概是她這邊太吵,饒是商窈杳想象力再豐富,也想不到這位裴公子,此時陪她在鬧市裡漫步,将一門婚事談成交易。
就是心下再狐疑,也隻能說讓她先忙。
挂斷電話後,馮意檸想到小嫂嫂剛剛打趣的那句偷偷約會,心裡一時幾分好笑。
回國和未婚夫的第一次私下見面,确實沒有半分浪漫,話題是合作,要是被孟思栀知道,多半又要打趣那句——真是小工作狂配老工作狂,絕配上了。
項目、家庭、聯姻,橫踞在這門婚事上的是赤.裸冰冷的利益,今晚聊得夠多了,旁的也深聊不了。
“今晚這麼好的月色。”說不清為什麼,可能是真的是此時夜色正好,馮意檸突然想緩和一下被冰冷利益包裹的氣氛,“裴先生,就隻想談些無趣的利益嗎?”
裴時叙淡瞥着這姑娘。
剛打電話就瞟了眼身後的商攤,這會說了半句,又不經意瞟了眼。
小姑娘年紀輕,藏不住事兒。
裴時叙邁着長腿,轉身朝着商販走去,開口道:“一袋。”
明明就在剛才,男人還很嫌棄買來的路邊攤,馮意檸是覺得獨吃行為不怎麼禮貌,有意照顧這人的感受,才遲遲沒買的。
馮意檸暗忖,這人長得一副薄幸冷情的頂級臉,私下竟然嗜甜嗎?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沒過一會,裴時叙走回來。
馥甜的糖香掠過鼻尖,馮意檸懷裡被塞了個紙袋,下意識接住。
是剛買來的那袋糖炒栗子。
馮意檸擡眸,裴時叙稍稍躬身,如有實質般的眸光落下。
對視間,卻聽到男人口吻冷淡地說:“難不成跟我談感情麼。”
是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馮意檸心想,來前小嫂嫂把她當成不谙世事的姑娘,再三地叮囑,私底下的舉止,最能展現出一個人的真實性子。
可眼前這個男人,嘴上明明說着這般不近人情的話,卻留意縱容她孩子氣的想法。
還挺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