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隊長開口道:“此人叫劉鳳祥,四十九歲,就是延津縣人,在多地有多次的犯罪前科,”他頓了下,看着大屏上顯示的一條條違法犯罪記錄,濃重的眉眼皺成一團,“就在上月,他回到延津縣,殺了一對與他有債務糾紛的夫妻,偵查工作開展後,種種迹象都顯示他已經逃出了延津縣,沒有想到他一直藏在延津縣,還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盜掘了一個古墓……”
小棠恍然,原來是個重刑犯,難怪要這麼大陣仗!坐在她身側的顧雲飛突然輕哼了一聲,作為他嫡嫡親的同班同學,她敢保證,他這一哼既飽含着對劉鳳祥的憤恨之情,更是對延津縣各位同行辦案能力的嚴重質疑!
小棠有些繃不住,很想笑,但随即就被大屏上剛剛切換的圖片吸引了。不用想也知道這就是那個倒黴的被劉鳳祥擾了清淨的古墓。這大概并不是能有什麼重大考古發現的墓,因為從圖片上看這個墓規模很小,除了一副薄棺其他什麼也沒有,四周皆是黃土,棺蓋被撬開了,斜斜地覆在棺材上,叫人不能看清棺内的景象。
不知為何,小棠竟然盯着那棺材上半開的模糊不清的口子出了神,心猛地急跳了幾下,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這是什麼時候的墓?”
陳隊長愣了下,他們的任務是抓人,本不打算介紹這個墓的情況,但既然人家問了,少不得要回答。可惜眼下,對于這個墓,不光是他,連考古隊也是所知甚少,是以他用不太肯定的口氣說道:“初步能确定是北宋時期。這個墓裡除了被劉鳳祥盜走的那個文物之外幾乎沒有什麼随葬品,不過考古隊員在墓裡發現了半截石碑,還有半截目前還沒有被挖掘出來,僅有的那半截碑上字迹模糊,有專家據此碑粗粗辨出墓主人卒于治平年間。當然,這個結論還存有許多疑問,已經有另外的專家對此提出了反駁意見……”
治平年間……那就是北宋神宗時期,小棠想了下,又問:“那劉鳳祥從這裡盜走了什麼寶貝?”也許她自已尚未意識到,這個破碎簡陋的古墓已經引起了她無限遐想。
又一張圖片出現了,是一顆晶瑩剔透的圓珠子,這珠子并未鑲金嵌銀,毫無裝飾,乍一看倒像是小孩子玩的玻璃球,隻是那如紅櫻桃般鮮妍的顔色煞是好看,曆經近千年的時間依舊透着奪人眼目的光澤,也因為時間的浸潤而添了幾多厚重。
陳隊長的目光在屏幕上停了片刻,這就是他們此行除了劉鳳祥之外的第二個目标。
小棠幾乎是屏住呼吸,呆呆地盯着那珠子,輕聲地問:“這寶貝得值多少錢?”
這一問讓會議室裡頗為緊張凝重的氣氛變得松快了許多,宋辰飛快地掃了下小棠因垂涎而癡呆的臉,深鎖的眉頭不禁也舒展開來。
陳隊長亦微微一笑:“我們專案組利用技術手段确定了買家的身份,正是關東街附近一古玩店的老闆,這張圖片便是劉鳳祥通過網絡發給這老闆的。既然是他要出手的東西,那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被盜文物。”
接下來就是宋辰對這次抓捕行動進行具體的部署了。
按照劉鳳祥和那老闆的約定,今天中午十二點老闆會派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在東關街附近的剪刀巷和劉鳳祥接頭。
東關街那一帶除了新建的仿古建築外幾乎全是老舊房屋,巷道縱橫,有的小巷子幾乎隻能容一人通過。劉鳳祥顯然做足了功夫,中午時候的東關街遊人如織,人群行進速度緩慢,這對于抓捕一個危險分子而言既無天時又無地利。而他選擇的剪刀巷恰是個監控死角,若不能在接頭的時候就将他制服,有了這些密如蛛網的巷道的遮掩,短時間内便很難确定他的去向。
小棠低頭聽宋辰一一安排,調度組、盯梢組、圍堵組……沒過多久便聽到了他叫自己:“甘小棠。”
“到!”小棠下意識擡頭,發現宋穆正看向自己,她避無可避,便硬着頭皮同他對視,這讓她發現他眼裡倒是一片坦然。她突然覺得自己多慮了,像宋穆這樣的人,兒女情長怎麼可能影響到他在工作中的判斷力和行動力?
隻聽宋辰道:“你化裝成買家派出的女孩同劉鳳祥接頭……”
未等小棠作出反應,陳隊長倒是率先驚訝地看向宋辰:“宋隊,這……”懷疑和不可置信寫滿了他的臉,他看着這個剛剛連連向自己提問的女孩,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看着太年輕了些,話還多!
不料宋辰隻是淡淡地道:“她行的。”
陳隊長便不再言語,接受了這個安排。
散會的時候,顧雲飛用簽字筆捅了捅小棠的胳膊,冷聲道:“上點心,要是将這個人滑了,就别和别人說你跟我是同學。”
“切——”小棠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好像跟你同學是多了不起的事一樣!”
這邊正互相怼着,那邊宋辰叫了小棠一聲:“甘小棠!跟我來一下。”
宋辰并沒有單獨的辦公室,為了便于工作,他和其他刑偵民警擠在一個大間裡。甘小棠跟着他進去的時候,看起來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可是小棠知道他們的心思都在他倆身上。
小棠低着頭站在宋辰的桌前,像是個等待挨批的學生。宋辰動作極快地從抽屜裡取出兩樣東西擺在桌上,小棠看去,是一副對講設備和一個微型定位器。這時,顧雲飛大步走來,輕輕地将一把□□放下:“槍領來了。”說完又将五發子彈放在一旁便走急匆匆走開了。
對于第一次參加這種行動,小棠本就心有戚戚焉,看到這把槍更是被吓了一跳,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對宋辰:“師、師兄,這就不必了吧……”
宋辰知道她怕什麼,在警校念書時,幾乎全校都知道有個叫甘小棠的女生射擊怎麼也過不了關。那時射擊課隻安排了一學期的課程,平時訓練加考試每個人一共隻有五十發子彈,人人都萬分珍惜每一次真槍實彈射擊的機會,她倒好,除了第一槍,她再也沒有扣響過扳機。
可是宋辰不知道,她第一次站在靶紙前做好射擊準備的時候是和大家一樣緊張又期盼的,可是當巨大的後坐力和耳鳴聲磨得她久久緩不過來的時候,她仿佛又被帶回到年幼時的那場車禍中……
宋辰默默地注視着她,不管是什麼樣的心理陰影都隻能她自己去克服。過了會兒,他擡手看了看表,道:“這個人很危險,你必須要配槍。”頓了下,他似乎還想跟她說些什麼,可終究沒有開口,隻是讓她去找孫憶拿行動時穿的裙子。
近正午的時候,小棠穿着一襲白色連衣裙走進了剪刀巷,站在青磚鋪就的小道上,浸沐在暮春的暖意裡,頗有些古韻,隻是她手上拎着個大煞風景的黑色塑料袋,裡面裝的正是……錢!真錢!
她很緊張,但是并不害怕,往裡走了一段,遊人漸少,耳麥裡傳來宋穆的聲音:“就是這裡,停下來等他。”她便停下,暗暗打量來來去去偶然路過的行人,猜想着劉鳳祥究竟會以何面目出現。
忽然,随着一陣“突突”聲由遠及近,一名騎着老舊摩托車的男子連人帶車停在了小棠面前。那人穿着橘黃色的長袖T恤、牛仔褲,頭戴鴨舌帽,看起來像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可是當他将壓得很低的帽檐稍稍擡起一點盯着小棠看的時候,她心裡猛地一抖——就是他!
“你是老毛派來的?”劉鳳祥低聲道。老毛就是要跟他交易的古玩店老闆。
小棠點點頭,腼腆地笑了,眉眼彎彎的,很是可愛:“您是劉老闆?”雖然是個問句,卻向隊友們傳達了肯定劉鳳祥身份的信息。
劉鳳祥不過“嗯”了一聲,“錢呢?”他問。
小棠向他伸出塑料袋,打開來給他看了一眼後又匆忙縮手将袋子藏在身後,笑道:“您先把東西給我。”
“小丫頭還很精明。”說着劉鳳祥往巷子兩邊看了看。
小棠又笑,臉上一派天真明媚:“還請劉老闆諒解,我們老闆交代了,不見東西不給錢。這也不能怪他,他吃了不少虧。我們老闆娘可發過狠了,要是他這次再買個假貨,就跟他離婚!”
隻見劉鳳祥撇嘴一笑,從兜裡掏出個東西遞給小棠,小棠趕忙接過,裝模作樣地盯着看。這珠子看起來倒是和圖片上沒差,此時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被她雪白的肌膚襯得更加晶瑩剔透,和剛剛上市的紅櫻桃一樣誘人。
不知不覺,小棠看得竟入了神,心頭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好像這珠子曾經就是她所有而現在隻是失而複得一般,她甚至覺得這珠子像是發出了奇異的光彩。
“宋隊!我們這裡出現狀況,巷口的幾個垃圾桶同時起了火,火勢還不小……”
“宋隊!我們這裡也是!”
……
耳朵裡傳來的突發狀況将小棠倏地拉回,她心裡咯噔了一下,難怪兩邊支援的人遲遲不來……
“甘小棠!你堅持一下,我馬上就來!”顧雲飛的聲音突然響起。
可是他負責的點離這裡尚有一段距離,就算她再扯東扯西怕也撐不到他來。看着劉鳳祥逐漸冷凝的眼神,小棠知道這下隻能靠自己了。
“錢拿來!”劉鳳祥已然沒了耐心,不斷地向兩側張望着。
接着,他從車上下來,一步步逼近小棠,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尖利的匕首。
小棠倒也不慌,隻是深吸了口氣,掏出了那把手槍,将槍口抵住劉鳳祥的額頭。
劉鳳祥愣了下,目露兇光,嘴角牽出一抹惡狠狠的笑。這個看起來毫無特點的男人終于顯出了窮兇極惡的殘忍模樣:“呦!警察。”他輕蔑而挑釁地望着小棠,沒有絲毫畏懼。
兩人對峙了一會,小棠突然覺得握着的那顆珠子似乎隐隐地在發燙,而扣在扳機上的指頭微微顫抖着。
劉鳳祥很快看穿了小棠的異樣,他将自己的額頭又往槍口緊了緊,小棠跟着退後了兩步。“開槍啊警官!”說着,他歪了下頭,“你不敢……”
是……她不敢……
可是,她還能跟他鬥一鬥。她收了槍,準備同他徒手一搏,忽地覺得手心一陣刺痛,那珠子裡好像竄出一股熱能,在她身體裡遊走。
她低頭看去,不禁呆住了:她的手變得近乎透明了,最後竟消失不見了!她怕極了,因為這種改變正慢慢向她的整個身體蔓延開來。
劉鳳祥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他顯然也被眼前這詭異的景象吓住了,連連後退,連錢都忘了去拿,慌忙地騎上摩托車準備離去。就在他發動摩托車的時候,小棠快速地将自己身上那個微型定位器取下粘在了摩托車尾。
小棠的動作輕而快,劉鳳祥并未發覺,駭然地朝她看了一眼便疾馳而去。
小棠癱倒在地,眼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消失,她輕聲道:“顧雲飛,劉鳳祥騎着一輛鴻運牌踏闆式摩托車朝你的方向去了,他的車上有定位器……”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宋辰和顧雲飛顯然都覺察出了異樣。在她失去知覺之前,耳邊回響的是他們焦急擔憂的聲音:“甘小棠……”